柳如烟蜷在沙发里，抱着手机刷着短视频，电视里放着吵闹的综艺，发出阵阵笑声。林东坐在她旁边，手里翻着一本警校时的教材旧书，眼神却飘忽不定。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敲打窗户，天色阴沉得如同被墨汁浸透。
“喏，周医生打来电话了，”柳如烟放下手机，自然地往林东身边蹭了蹭，语气像在谈论天气，“她说多让你回忆回忆过去有好处，特别是那些细碎的小事，能帮你大脑重新建立连接。”她伸手理了理林东有些凌乱的头发，“别整天皱眉，看着老十岁。”
她的声音温柔依旧，带着安抚的力量。林东“嗯”了一声，视线掠过书页。周医生的话本应是善意提醒，可在林东此刻的心境下，却像滴入滚油的水珠。
“以前的事……”
他顺着她的话，强迫自己去回忆。
不是初中校门口的青涩，也不是求婚时的紧张甜蜜。
一道闪电猛地撕开厚重的雨幕，惨白的光瞬间照亮客厅。
林东脑子里“嗡”的一声！
闪电刺目的白光与记忆中另一道刺眼的、旋转着的红光瞬间重叠！
是警灯！
湿漉漉的地面反着冰冷的光。
雨……也是这么大的雨！
地点……在哪里？！
视线晃动得厉害，浑身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想起来了！
不是五个人！冲进那个小巷深处、靠近东湾路废弃饭店的，是六个人！
第六个人在混乱中从后面扑上来！力量极大，目标明确——是奔着他夺枪来的！黑暗中那人的轮廓……很熟悉，非常熟悉！但脸被阴影和雨水模糊，只记得他手臂上有一道刺目的反光！是什么？一道很长的疤？！对！是刀疤！还是反光的金属？湿滑的触感……金属！冰冷的金属！
混乱的近身搏斗，手指扣在冰冷的扳机上，刺耳的枪响！
然后才是不知名的黑暗中射来的子弹……打中额头前那一下几乎撕裂灵魂的剧痛！
那第六个人后来呢？！消失了吗？死了吗？为什么所有人的报告，包括赵局，都说只有五个？
这是他的幻觉？失忆后的臆想？还是……被刻意抹去的事实？
那刺目的反光和手臂的触感无比清晰，绝非臆想！
“林东？你怎么了？”柳如烟担忧的声音将他从血腥的回忆旋涡中拽出。
林东猛地回过神，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感觉，脸色有些苍白。“没……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那天受伤前的片段。雨很大，有点……混乱。”他刻意模糊了细节。
“别想了别想了，”柳如烟心疼地抱住他，像安抚受惊的孩子，“都过去了，医生说了，想不起来就别硬想，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忘掉那些可怕的事情更好。”她的怀抱温暖柔软，带着能让人沉溺的安抚气息。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几乎要将整个世界淹没。林东靠在柳如烟肩上，身体渐渐放松，但心却沉得如同浸了水的秤砣。
那第六个人的身影像幽灵一样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那个熟悉感……那道反光或疤痕……
*熟悉感：是谁？警局的人？宋盛义？黄向文？甚至是……赵局？他见过的任何人都可能在雨中变形。那种近身的熟悉感，几乎肯定是打过交道的人！
*反光/金属手臂：冷冰冰的金属触感……假肢？植入的辅助支架？或者……真的只是一个带有特殊反射光点的长条疤痕？这在东海市能找到对应的人吗？
*黄向文与枪击案的联系：黄向文在审讯室里为什么突然提起枪击案？他用那种暗示性的语气问自己是否还记得“为什么去的东湾路”。他究竟知道什么？这是威胁？还是绝望中的试探？他的“帮”，仅仅是仓促的认罪替自己结案？还是……在掩盖涉及那第六个人的、更深层的罪恶？那第六个人是否与他有关？
*柳如烟：宋盛义说当年枪战发生时，她也在东海市！她当时在哪里？为什么从未提起？是纯粹巧合？还是……？今天出现的黑衣人，那句“当年的事，别再追究”，是在指这件事吗？
所有线索如同这窗外的暴雨线，狂乱地交织在一起，最后都诡异地与那场被他“遗忘”却残留着致命碎片的枪击案关联起来。仓库女尸、黄向文的自首、柳如烟蹊跷的回归时间、宋盛义的恐惧、警局的微妙气氛（韩雪的态度，赵局有意无意的隐瞒），甚至包括“刚好”有人在他调查时翻旧案……
这绝非巧合。一张巨大的网，正收束在那场改变了他人生的雨中遭遇上！黄向文的认罪很可能并非终点，反而是一把钥匙，无意中或者有意地打开了更危险的潘多拉魔盒。而他林东，身披英雄光环，大脑却千疮百孔记忆混乱，如同一个盲人，正被无形的力量推向暴风雨的中心。
“如烟，”林东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异常沙哑，“你说得对，现在……忘掉些事也许更好。”他紧紧回抱了她，将脸埋在她散发着幽香的发丝里，眼神却在拥抱的阴影下变得如同淬火的钢铁般锐利而冰冷。
忘？有些事情，根本不允许被忘记。这场持续了三年、被精心粉饰的风暴中心，终于露出了一丝狰狞的裂缝。他必须趁所有人都以为他还沉溺在失忆和酒瓶中的时候，撬开它。哪怕真相会彻底撕裂他现在的生活，会伤害身边拥抱他的人。
因为他是林东，是那个从枪林弹雨里爬出来的刑警。就算忘了自己是谁，也无法忘记刻在骨血里的怀疑与执着。骤雨将至，他已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