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锁的门如同一道冰冷的壁垒，将林东与卧室外未知的存在隔开。他瘫坐在门后，背靠着冰冷的木板，粗重的喘息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心跳如同失控的引擎在耳蜗里轰鸣，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太阳穴的锐痛。冷汗浸透了衣服，粘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冷颤。
“林东？林东！说话！”手机紧贴在耳边的塑料壳里，韩雪的声音带着穿透性，像一根针，刺破了他混乱的喘息和咆哮后的寂静。“回答我！那个脚印！42码！湿泥！鞋印方向是离开窗台！你给我清醒一点！”
林东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干涩发痛，劣质啤酒的味道混合着恐惧在口腔里翻涌。他努力集中精神，沙哑地开口：“……不是……我没在那里留下脚印……我……”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鞋，鞋底的湿泥虽然模糊不堪，但绝不是刚留下的那种清晰、能形成方向性印痕的状态！窗台下的印痕是“新鲜”、“湿泥”、“方向明确离开”！
他离开的时候，宋盛义还在打麻将！他甚至没靠近过那扇窗！那窗台下出现的、指向离开姿态的带泥脚印，绝对不是他的！这意味着什么？他在屋里打麻将时，或者更可能是在他离开之后、独自去窗边抽烟、被灭口之前，曾有人从宋盛义面前走过？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杀手？
这个认知像闪电一样劈开了酒精带来的部分混沌。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急切，却也多了一丝被绝境逼出来的、属于刑警本能的锐利：
“不是我！韩雪！窗台下的鞋印绝对不是我的！我当时根本没靠近窗边！有人……有人在宋胖子去窗边抽烟前，或者抽烟时，在他面前离开过！那个人……”
就在这时！
笃、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林东的话。
“林东？你没事吧？”门外传来柳如烟的声音，依旧带着关切和担忧，仿佛刚才门边那无声移动的阴影和此刻被反锁的房门从未发生过。“我能进来吗？”
林东的呼吸瞬间停滞！浑身绷紧如弓弦！他猛地捂住手机收音孔，惊惧的目光死死锁住那扇门！刚刚门外那无声移动的鞋尖阴影带来的寒意尚未散去，现在这轻柔的敲门声反而比任何怒吼都更让他毛骨悚然。她在试探？她在确认？确认他是否被韩雪的电话彻底逼到了角落？
电话那头，韩雪显然也听到了敲门声和柳如烟清晰的询问，她的声音停顿了片刻，再次传来时，少了几分高压迫问，却多了几分凝重的审慎：“……如烟在你门口？让她接电话？”
“不行！”林东几乎是低吼出来，声音因为极度压抑而扭曲变形，对着门板嘶声回应，“我没事！不要进来！”然后才松开手，对着电话急促、几乎是喘息着低语：“韩雪，听着！窗台下的脚印，给我查！鞋码，纹路，泥土成分，任何痕迹！证明那不是我的！还有……宋胖子的死法……消防扳手？重型钝器？”他混乱的脑子在绝境中飞速运转着刑警的逻辑，“下手这么狠……一击必杀……要么是早有预谋，要么是……”一个念头骤然跳出，“力量！需要极强的爆发力！查监控那个雨衣人……体型……动作姿态……”
“这些不用你教我！”韩雪的声音冷静下来，恢复了刑警队长应有的节奏和掌控感，“我已经派人去痕检中心跟进了。窗台烟灰的化学残留物也在分析。林东，”她的语气低沉下去，“你现在最大的麻烦是那半片该死的警用肩章！和你旧制服的编号！还有那该死的监控影像片段……”
“编号！肩章！”林东的声音带着失控边缘的嘶哑，“那是我失窃的！警局里可以查到报案纪录！一年半前！我醒了就发现……”
“我知道！”韩雪几乎是同时吼了回来，“报案记录已经调出来了！但这说明不了什么！你能证明别人偷了肩章是为了用在今天杀人？而不是……你？”她的话语冷酷地切断了他辩解的后路。
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东所有的挣扎。他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浑身的力量仿佛都被抽空。对啊，就算有失窃记录又如何？在物证链条前，他的清白苍白得像纸。更可怕的是，他连自己都无法完全信任——他丢失了关键的记忆片段！
“我需要时间……”他喃喃道，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绝望。
“时间？”韩雪的声音带着一丝冷硬的嘲讽，“时间只对活人有用！林东，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现在！立刻！仔细回想你今晚离开宋盛义小卖部之后！到刚才你接我电话之间！每一个细节！每一段路！你见没见到任何人？！任何可疑的东西？！我需要突破口！证明你还值得被相信！否则，下一份传讯令，我就送到你家门口！”
最后通牒！
林东猛地一颤。传讯令！被当作嫌疑人正式传讯！那意味着彻底的隔离、失去自由调查的可能、彻底暴露在所有怀疑的目光下！而他身后……卧室门外，就有一个人正在静静听着这一切！
巨大的压力和对门外未知的恐惧，如同两座沉重的大山，将他残存的理智挤压得粉碎。他想咆哮，想砸东西，但韩雪的警告像无形的枷锁。他闭上眼，被酒精和恐惧熏得发烫的脑子疯狂回溯着从宋盛义小卖部离开后的每一帧画面：愤怒、杂乱、充斥着雨声和街灯的街道、昏暗中疾驰回家的车程、压抑的楼道……画面破碎混乱，头痛欲裂……线索……突破口……
就在这时，被遗忘在地上的手机，冰冷的塑料边缘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他撑在地面的手指。
手机？
他身体剧烈震动了一下！一个极其细微、被他混乱情绪淹没的物理反馈突然冲回他的感知中枢！
当！
一个极其轻微的撞击声！
好像就是刚刚他砸门锁之后，失控扑倒时，有什么硬物从他裤子口袋里掉出来，撞到了地板？
林东如同触电般猛地低下头！黑暗中，他模糊的视线在地板肮脏的角落和床脚的阴影里疯狂搜寻。除了滚落的啤酒瓶、破碎的瓷片残骸……
他的目光猛地顿住！
在床下深处，靠近墙角的阴影里，似乎有一个小小的、非玻璃、非陶瓷的、不起眼的金属反光？极其暗淡，但在他被酒精模糊的感官里，那点微光却像黑暗中的信号灯！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粗重地喘息着，不顾灰尘伸手掏向床底深处。
指尖触到了一个冰冷、扁平、约莫食指大小的金属硬物！
林东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他颤抖着手把它掏出来，借着窗外城市灯光在地板上投下的微弱反光——
一个很小的、极其普通的银色金属U盘！
它像一片冰冷的雪花躺在林东沾满灰尘和冷汗的掌心里！
U盘？
从哪来的？！
他口袋里从来没放过这种东西！也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有过！
难道是……刚才在宋盛义那里？混乱中他推搡人？撞倒了东西？或者在某个动作间隙，这个东西从宋胖子身上，或者桌子上……掉进了他的口袋？宋盛义一个成天钻在麻将桌上的小卖部老板，口袋里会揣着这样一个U盘？这说不通！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拿着消防扳手的雨衣身影！那个在宋盛义窗前“离开”的带泥脚印的主人！他在行凶时或者离开时，不小心遗失的？！
一股混杂着狂喜和巨大阴谋感的气息瞬间冲上林东头顶！他紧紧攥住那个冰冷的金属片，仿佛抓住了浮出海面的氧气！
“韩雪……”他的声音因为极度激动和紧张而变得异常干涩沙哑，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颤抖，“有……有东西！”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带着被逼到绝境后抓住救命稻草的癫狂：
“我刚才找到的！一个U盘！就在我家！很可能……很可能是从凶手身上掉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