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这个当哥的,替他来提亲。您看,这事儿……成不成?”
张老汉捧着那沓钱,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放在一起。
那红色的票子,烫得他手心发麻。
王铁牛也懵了,他张着嘴。
看着周胜,又看看那沓钱。
“胜……胜哥……这钱……这钱我不能……”
“闭嘴。”
周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从怀里掏出剩下的钱。
比给张老汉的,还要厚上几倍。
他直接把那一整沓钱。
硬塞进了王铁牛的怀里。
“什么你的我的!山上那头黑瞎子和野猪,卖了!咱俩说好的,一人一半!”
“这是你的那份,四百块,一分不少!自己拿好!”
四……四百块?
王铁牛抱着那沓钱,感觉自己抱着的不是钱。
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张小翠捂着嘴,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
这一次,却不是因为害怕。
“小翠……你……你掐俺一下……俺不是在做梦吧……”
王铁牛傻愣愣地站着,一动不动。
周胜看着他那副憨样,又好气又好笑。
他抬手,直接一巴掌拍在王铁牛的后脑勺上。
“啪!”
“臭小子,给老子清醒点!你哥我,还能骗你不成!”
张老汉看着周胜,像是看着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嘴唇哆嗦着,又要往下跪。
周胜眉头一皱,手上加了把力气,硬是把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张叔,你要是还当铁牛是你女婿,就别磨叽。”
他松开手,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钱给你们了,酒席怎么办,日子怎么挑,那是你们老两口跟铁牛小翠商量的事,我一个外人,就不掺和了。”
说完,他转头看向还傻愣愣抱着一沓钱的王铁牛。
“老规矩,明天一早,家门口等我。”
王铁牛像是被惊醒了一样,浑身一颤,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
一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千斤重。
周胜不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走,步子迈得又大又稳,头也不回。
身后,是张老汉和张小翠压抑不住的哭声。
出了张家的院子,村里的土路上静悄悄的。
几扇门帘后面,有人影晃动。
一见到周胜的影子,又立刻死寂下去。
周胜嘴角扯了扯,懒得理会。
回到自家院门口,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说笑声。
他推开院门。
院子里的石桌旁,秦寡妇正捏着一根针。
凑在眼前,眯着眼睛,试图把线穿过去。
桌子对面,缇娜和安琳一人拿着一块蓝布头。
坐得笔直,正有模有样地学着。
灯光洒在缇娜金色的发丝上,她蓝色的眼睛正专注地看着秦寡妇手上的动作。
安琳则显得更沉静些,低着头,手指笨拙地捏着针线,眉头微微蹙着。
秦寡妇看见周胜,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
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点拘谨的笑。
“胜子回来了。”
“秦嫂,麻烦你了。”
周胜点点头。
“不麻烦,不麻烦,俩妹子聪明,学得快。”
秦寡妇摆着手,又看了一眼天色。
“那我先回去了,不耽误你们。”
周胜也没留她,看着她出了院子。
缇娜放下手里的布,站起身,走到周胜面前。
仰头看着他,蓝色的眼睛里带着询问。
“事情解决了。”
周胜伸手,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
“不过这几天,你们俩尽量别单独出门。村长那老东西,指不定想着怎么报复我。”
缇娜看着他,没说话,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夜色沉了下来。
虫鸣声从院外的草丛里传来。
安琳抱着自己的枕头,脸上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红晕。
低着头,快步走回了她自己的那间小屋,“啪嗒”一声关上了门。
屋里,只剩下周胜和缇娜。
煤油灯的火苗跳动着,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在墙上摇晃。
周胜吹熄了灯。
黑暗中,他一把将温软的身子搂进怀里,鼻尖是女人身上好闻的香气。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周胜打着哈欠推开房门,一股清晨的凉气扑面而来。
院门口,一道敦实的人影已经笔直地站在那里,像一截木桩。
是王铁牛。
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眶下面一圈乌青。
像是整整一夜没合过眼。
看见周胜出来,他嘴唇动了动。
“胜哥……”
周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像是被抽了魂的模样。
周胜心里那点刚升起来的火气,又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没说话,只是转身,从墙角抄起自己的家伙事——一把磨得锃亮的柴刀,还有那张弓。
王铁牛看他要走,急了,连忙跟上一步。
“胜哥,俺跟你一起!”
周胜脚步没停,头也不回。
“你?”
“你这个样子,是上山打猎,还是上山给野兽送菜?”
王铁牛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
周胜终于停下。
“昨天那点钱,就让你六神无主了?”
“那要是哪天你手里有几千块,几万块,你是不是连路都不会走了?”
“王铁牛,我带你,不是带个累赘。”
“滚回去!”
周胜的声音不大。
“把你家里的事理顺了,把你自己的脑子理清了,再来找我!”
说完,他不再看王铁牛一眼,迈开大步。
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通往后山的晨雾里。
……
冬天的山里,萧瑟得厉害。
枯枝败叶踩在脚下,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在寂静的山林里传出老远。
周胜像是没事人一样,不紧不慢地走着。
可转悠了两个时辰,连个狍子的影子都没见着。
这鬼天气,鹿这种精贵的玩意儿。
都不知道躲在哪个山旮旯里猫冬。
只在路过一片灌木丛时,惊起了两只肥硕的野兔。
被他眼疾手快地用石子打晕,随手拎着。
聊胜于无。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决定往深山里再走走。
富贵险中求,猎物也一样。
越往里走,树木越是高大,光线也变得昏暗。
周胜正全神贯注地搜寻着任何蛛丝马迹,脚下突然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