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胜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心里揣着事，脚下生风，还没进村口。
就听到一阵女人的哭声。
声音是从村头那片小树林里传出来的。
他脚步一顿，眉头皱了起来。
光天化日，哪个不长眼的敢在村里撒野？
他循着声音走过去，拨开一人高的灌木丛。
一个穿着碎花布衫的姑娘正被一个男人拉着胳膊，哭得梨花带雨。
那男人正是王铁牛。
此刻，王铁牛这个一米八几的汉子，眼圈通红，死死攥着姑娘的手腕。
像是攥着自己全部的家当。
“小翠！你别走！你信俺！俺马上去找胜哥，跟他上山打猎，肯定能挣到钱！你娘的病，俺来想办法！”
叫小翠的姑娘使劲想把手抽回来。
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铁牛，你放开我……没用的……我爹他……他嫌你家穷，拿不出彩礼钱，更拿不出给我娘治病的钱……他说，隔壁王家村的屠户……愿意出那笔钱……”
“他放屁！”
王铁牛急得脖子上青筋都爆了出来，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那是卖闺女！那个王屠户都多大年纪了，都能当你爹了！你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
“我能有什么办法……铁牛，我不想的……呜呜呜……”
小翠哭得更凶了，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
周胜看着这一幕，心里那股因为刀淑兰而压下去的火，又被勾了起来。
又是钱。
这个世道，好像什么事都离不开这两个字。
他从树林里走了出来，脚踩在枯叶上。
发出“沙沙”的声响。
“怎么了这是？”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砸在了王铁牛和小翠的心上。
两人同时回头，看到是周胜，表情各不相同。
小翠是惊慌，下意识地把手往回缩，脸都白了。
王铁牛则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
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
“胜哥！你回来了！”
他松开小翠的手，几步冲到周胜面前，扑通一声就要往下跪。
周胜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住。
王铁牛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力气大得很。
可是在周胜手里，就像个小鸡仔，纹丝不动。
“先起来。”
周胜的声音很沉。
“咱俩同辈，你跪个球。”
王铁牛被他拽着，跪不下去，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胜哥！你借俺点钱吧！俺想娶小翠！她爹要的彩礼，还有她娘的医药费，俺……俺现在拿不出来……”
说到最后，这个七尺汉子声音都哽咽了。
周胜没看他，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个叫小翠的姑娘身上。
那姑娘低着头，手指使劲绞着衣角，不敢看他。
村里的是非，他多少听过一些。
王铁牛跟张小翠处对象不是一天两天了，就卡在了钱上。
他收回目光，重新盯着王铁牛。
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铁牛，你告诉哥，你是真心喜欢小翠，非她不娶？”
这话问得直接，甚至有点不近人情。
王铁牛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他还是挺直了腰杆。
没有丝毫犹豫，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俺这辈子，就认小翠一个人！”
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站在不远处的小翠猛地抬起头。
难以置信地看着王铁牛，眼里的泪水流得更急了。
周胜盯着王铁牛的眼睛看了几秒。
那双眼睛里，没有犹豫，只有一股子豁出去的犟劲。
跟以前的自己，真像。
周胜心里叹了口气，松开了抓着王铁牛的手。
他点了点头。
“行。”
一个字，让王铁牛愣住了。
“胜……胜哥，你答应了？”
周胜没回答他，而是冲着张小翠招了招手。
“你，过来。”
张小翠犹豫了一下，还是小步挪了过来。
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周胜看着他们俩，一个急得满头大汗，一个哭得眼睛红肿。
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走吧。”
“啊？走？去哪儿啊胜哥？”
王铁牛没反应过来。
周胜拍了拍他的肩膀，力气不小。
“去你老丈人家。”
“当哥的，今天给你提亲去！”
张小翠家没多远，就在村子另一头。
院墙是泥土夯的，掉了一大片，露出里头的茅草。
门口的木栅栏也歪歪扭扭，像是随时会散架。
张小翠在门口停住了脚，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着，不敢进去。
王铁牛攥着拳头，胸口起伏，想往前冲，又看了看身旁的姑娘，硬生生忍住了。
周胜扫了他们俩一眼，心里摇了摇头。
指望这两个人，今天这事儿办不成。
他没说话，直接上前一步，一把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吱呀——”
刺耳的声音划破了院子里的死寂。
门一开，院子里的景象瞬间撞入眼帘。
一个穿着打了补丁的旧布褂子的男人，正跪在一个满面油光的中年胖子面前。
那男人正是张小翠的爹，张老汉。
此刻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正拽着那胖子的裤腿。
“王屠户……王大哥！再加点吧！求求你了！五十块……五十块真救不了俺媳妇的命啊！”
被叫做王屠户的胖子一脸不耐烦，眼神里全是鄙夷。
他抬起一脚，直接把张老汉踹了个趔趄，摔在地上。
“加？你家姑娘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
王屠户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声音又油又横。
“就五十块钱，爱要不要！你那老婆子，我看死了得了！省得拖累人。等小翠嫁过来，伺候得老子高兴了，说不定还能给你找个新老伴儿，嘿嘿……”
那笑声，黏腻得让人犯恶心。
“爹！”
张小翠眼看着自己爹被踹倒，再也忍不住，尖叫一声就冲了过去，把他扶起来。
“你凭啥推我爹！”
她红着眼睛，瞪着王屠户。
王屠户的目光落在张小翠身上，上下打量。
眼神中的贪婪毫不掩饰。
“哟，小翠来了？正好。”
他拍了拍被张老汉抓皱的裤腿，咧开一张油嘴。
“你爹本来跟我说好的，五十块钱彩礼，把你嫁给我。现在倒好，人都要到手了，他临时变卦，要涨到一百！你说，这事儿可气不可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