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胜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大山表演。
这个老东西，果然阴险。
李大山见周胜不说话，以为他被自己说中了要害，无力反驳，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几乎要戳到周胜的胸口，痛心疾首地继续煽动。
“你把省里的关系用完了，县里食品公司的主任能高兴吗？人家凭什么给你面子？啊？”
“你这是断了咱们全村的财路！你让大家伙儿以后怎么过？”
“你一个人逞英雄，现在搭进去的是我们整个红旗大队！你说，你该当何罪！”
最后一句，他声色俱厉，直接给周胜定了罪。
“对！他该当何罪！”
“让他赔我们的损失！”
“周胜！你说话啊！你这个扫把星！”
群情激奋。
几个脾气暴的年轻人甚至开始往前挤。
要不是王铁牛像一尊铁塔一样挡在前面，恐怕拳头已经落下来了。
王铁牛急得满头大汗，回头看着周胜。
“胜哥！你快说句话啊！这老王八蛋在放屁！”
他相信周胜，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因为李大山说的，听起来“很有道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胜身上。
万籁俱寂。
周胜终于开口了。
“他说得对。”
全场都愣住了。
那些叫嚣着要周胜赔偿的村民，张着嘴，忘了自己下一句要骂什么。
李大山准备好的一肚子嘲讽，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噎得他老脸涨红。
这……这是什么路数？
他不应该跪地求饶吗？他不应该痛哭流涕地忏悔吗？
再不济，也该是色厉内荏地狡辩几句吧？
就这么轻易地承认了？
王铁牛更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猛地回头看向周胜那张平静的侧脸。
此刻的大脑一片空白。
“胜哥！……你……”
王铁牛以为自己那一瞬间听错了。
这怎么能承认呢？
承认下来不就坐实李大山的污蔑了吗？
周胜没有理会周围几人惊愕的目光。
环视一圈后，缓缓的说着。
“县里这条路…”
周胜摩挲着下巴思考着。
“应该是被人堵死了！”
周围的村民们消化着这句话，随后周胜话锋一转。
脸上带着一丝丝笑意。
“指望别人，终究是靠不住的。”
“既然路被堵死了……”
他抬起眼，目光灼灼，直视着前方。
“那我们就自己，走出一条路来！”
这句话掷地有声，让一些村民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可还没等他们品出味来，周胜下一句话，就彻底把所有人炸懵了。
“既然县食品公司不收我们的货。”
“那我们就自己办一个公司。”
周围彻底安静下来。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了三秒。
然后，人群里不知谁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笑声像点燃了炸药桶，瞬间引爆了全场。
“哈哈哈哈哈哈！”
“俺的娘哎！他疯了吧！他说啥？办公司？”
“办公司？他以为他是谁？从港城回来的大老板吗？哈哈哈，笑死我了！”
“脑子坏掉了！我说他咋承认呢，原来是脑子彻底坏掉了！”
之前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荡然无存。
村民们看周胜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光天化日之下说胡话的疯子。
那八个队员里，除了王铁牛，剩下七个汉子此刻更是羞得无地自容。
他们感觉全村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自己身上。
跟一个疯子混，自己也成了笑话。
“我……我不干了！”
赵老四第一个跳了出来，脸涨得通红。
显然不想在陪周胜胡搞下去。
他一把扯下肩上那根崭新的麻绳，狠狠摔在周胜脚下。
“这根本就是胡闹！”
他指着周胜，手指都在发抖。
“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我不能跟着你发疯！”
他不敢想象回家怎么跟媳妇交代。
只能把所有的怨气和绝望，都发泄到周胜身上。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对！我也不干了！”
另一个汉子也把麻绳扔在地上.
“真是浪费时间！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事！”
“散了散了，瞎耽误工夫！”
“周胜，算我们看错你了！”
“还以为你多大能耐，原来就是个吹牛大王！”
哗啦啦。
剩下的五个人也纷纷扔掉了手里的麻绳，像是丢掉什么晦气的东西.
然后逃也似的钻进人群，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他们一刻也不想多待，仿佛跟周胜站在一起，自己也会染上疯病。
转眼间，原本八个人的狩猎队.
只剩下孤零零的周胜和还站在他身后的王铁牛。
李大山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周胜，对周围的村民大声说：
“大家伙儿都看看！都看看啊！”
“这就是你们选出来的‘能人’！你们的‘英雄’！”
“一个说胡话的疯子！”
李大山直起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又恢复了那副村干部的派头。
他大手一挥。
“走了走了！都散了吧！别跟一个疯子一般见识，掉价！”
他背着手，迈着胜利者的步伐，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
村民们立刻响应，一哄而散。
谁也不想再跟周胜扯上一点关系。
“真是晦气！”
“白高兴一场。”
“以后离他远点，别被传染了。”
议论声渐行渐远。
场院上，人潮退去，只剩下一地狼藉。
风一吹，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那些被嫌弃般扔掉的麻绳上。
气氛冷得像腊月的冰。
周胜的目光落在了唯一没有动弹的身影上。
王铁牛。
这个身高一米九的壮汉，像一截铁塔，杵在原地。
粗糙的大手上还紧紧攥着那根崭新的麻绳。
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那股子倔劲儿，隔着几米远都能感觉到。
周胜走过去，踢开脚边一根别人丢下的麻绳。
“为啥不走？”
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王铁牛猛地抬起头。
他嘴笨，憋了半天，黝黑的脸膛涨红一片。
瓮声瓮气地挤出一句话。
“俺……俺信你，周哥。”
“他们笑话我疯了，你还信？”
“俺不管他们说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