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念到的人，昂首挺胸地走出人群，站到周胜面前，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是抑制不住的骄傲。
没被念到的人，则垂头丧气，眼神黯淡。
当念到最后一个名字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二狗！”
李二狗自己都懵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几乎是蹦着跳着冲出人群，站到了王铁牛他们身边。
还故意挺了挺自己那干瘪的胸膛，得意地扫视着那些被淘汰的人，眼神里的挑衅毫不掩饰。
王铁牛等人皱了皱眉，往旁边挪了挪。
不太想跟这个投机取巧的家伙站在一起。
但周胜没发话，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好了，就是你们八个。”
周胜看着眼前这支成分复杂的队伍，心里很满意。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宣布接下来的训练计划，给这群刚被点燃热情的新队员再添一把火。
突然，村口的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声，叮铃铃响得人心发慌。
“让让！让让！”
一个穿着绿色邮政制服的身影，骑着一辆二八大杠。
歪歪扭扭地冲了过来，车后座的邮政包颠簸得快要飞起来。
是村里的邮递员老张。
他满头大汗，嘴唇发白，像是见了鬼一样，连车都没停稳。
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甚至没看周围的村民，径直冲向周胜，眼神里全是惊慌。
“周……周胜！”
老张喘着粗气，把一封牛皮纸信封塞到周胜手里，那信封的边角都被他捏得湿了。
“不……不好了！县里来的信，盖着……盖着食品公司的章！是……是给你的！”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食品公司？
周胜心里咯噔一下。
他接过信，入手的分量很轻，但感觉却有千斤重。
信封上，鲜红的公章印记异常刺眼——“县食品公司”。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刚刚还因为狩猎队成立而激动万分的村民们。
此刻全都伸长了脖子，死死盯着那封信。
王铁牛等八个队员脸上的喜悦也僵住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食品公司是他们唯一的销路，是他们所有希望的寄托。
这个节骨眼上，来信干什么？
周胜的指尖有些发凉。
他没有立刻拆开。
他抬起眼，目光在人群中缓缓扫过，像是在寻找什么。
人群的后方，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随即隐没不见。
李大山。
他果然在。
周胜的心沉了下去。
他撕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
不是手写的，而是铅字打印的官样文章，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关于暂停红旗生产大队野味收购事宜的通知】
【红旗生产大队周胜同志：】
【接上级指示，因近期政策调整及公司内部业务审查需要，我司决定，自即日起，暂停对贵村一切野味产品的收购工作。恢复时间另行通知。望知悉。】
【特此通知。】
【丰城县食品公司（公章）】
【刘全】
每一个字，都狠狠砸在周胜的瞳孔里。
刘全？
这个该死的混蛋！
“胜哥，咋了？信上说啥了？”
王铁牛凑了过来，看着周胜越来越沉的脸色，焦急地问。
周胜没有回答。
他缓缓抬起头，将信纸对向众人。
不需要他念，识字的村民已经惊呼出声。
“啥？暂停收购？”
“为啥啊？啥叫政策调整？”
“完了……这下全完了……”
“俺就说这事不靠谱！还没开始就黄了！”
嗡的一声！
刚刚还充满希望的打谷场，瞬间炸开了锅。
那八个刚刚入选的队员，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和信纸一样苍白。
他们眼里的光，灭了。
没有了销售渠道，狩猎队就是个屁！
他们就算打来一座金山，也换不回一粒米！
人群不知何时自动分开了一条路。
李大山背着手，慢悠悠地从人群后方走了出来。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直直地落在周胜身上。
那笑意不达眼底，充满了胜利者的傲慢。
你周胜不是能耐吗？
不是会搞事吗？
县里有人直接断了你的财路，我看你还怎么蹦跶！
周胜静静地看着他，手里的信纸被他无意识地捏紧，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死寂。
死一样的寂静之后，是山洪暴发般的喧嚣。
“暂停收购？这不就是要了咱们的命吗！”
一个婆娘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声音尖厉刺耳。
“这叫我们怎么活啊！”
“我就说这事不靠谱！周胜太年轻，把县里的大人物得罪了，这下好了，大家都别活了！”
“什么狩猎队，我看就是个祸害队！”
刚刚还对周胜充满崇拜的目光，此刻变得充满了质疑。
一道道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扎在周胜身上。
那八个刚刚被幸运砸中的队员，此刻像是被抽走了魂。
除了王铁牛还咬着牙根站在周胜身后，另外几个汉子都垮了。
有个叫赵老四的，双腿一软，靠着身后的土墙缓缓滑坐下去，眼神空洞，嘴里喃喃自语。
“没了……全没了……”
他刚刚还跟媳妇保证，等进了狩猎队，开上工资，就给她扯一块新布做衣裳。
现在，这个承诺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路，仿佛摩西分海。
李大山背着手，迈着四平八稳的官步，慢悠悠地走到场中央。
他先是扫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村民们，脸上挤出一种“痛心疾首”的表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哎……”
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周胜身上，那眼神里幸灾乐祸才是真的。
“周胜啊周胜。”
他摇着头，啧啧有声。
“我早就跟你说过，年轻人不要太气盛！凡事要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村民们的情绪立刻被他抓住了，纷纷点头附和。
“就是！大山叔说得对！”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李大山很满意这种效果，他清了清嗓子。
“现在好了！你为了自己出风头，把省城大领导给你的那点情分，一次就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