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手帕完全展开,一抹耀眼的红色,瞬间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那是十张崭新的“大团结”!
十张!整整一百块钱!
在这个工人月工资普遍只有三四十块,村里人一年到头可能都攒不下十块钱的年代,一百块现金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力,是无与伦比的!
“嘶——”
院墙内外,响起一片整齐划一的倒吸冷气声。
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叠钱。
“几天前,我在红旗山里救了人。”
周胜的声音再次响起,将众人从震撼中拉回现实。
“省城外贸公司的沈国良沈老板,在山里突发急病,车也陷在泥坑里,要不是我正好路过,他这条命,可能就交代在咱们红旗山了。这一百块钱,就是沈老板硬塞给我的谢礼!”
“省城外贸公司?”
“沈国良?”
这两个词,对村民们来说,还很遥远。
他们只知道“省城”是个了不得的大地方。
但对王干事来说,却不啻于两道惊雷,在他耳边轰然炸响!
他的脸色,微不可查地变了。
东海市外贸公司,那是直接跟外国人打交道的单位。
是省里都排得上号的重点部门!
而“沈国良”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哪里听过……对了,是上次去县里开会,听领导提过一嘴,说是一位从省里下来的,主管重要项目的大人物!
难道……真的是他?
王干事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感觉自己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空口无凭!”
李富贵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他根本不知道“外贸公司”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让周胜翻盘!他声嘶力竭地喊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在编故事骗人!你拿出证据来!”
他这话,恰好给了周胜一个完美的台阶。
也给了王干事一个确认真相的,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当然有证据。”
周胜将那个旧信封,双手递到了王干事面前。
他的动作很稳,眼神清澈坦然。
“这是沈老板怕我不敢收钱,亲手写的感谢信。他说,这是对我见义勇为的表彰,让我拿着心安理得。信的末尾,盖着东海市外贸公司的公章。”
周胜顿了顿,目光直视着已经脸色煞白的王干事。
“王干事,您是国家干部,见多识广。这公章的真假,您应该比我清楚。”
王干事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他死死地盯着周胜递过来的那个信封。
理智告诉他,这不过是对方是黔驴技穷的最后挣扎。
可周胜那平静得过分的眼神,扎得他心里发慌。
接过信封的瞬间,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有些冰凉。
信封是粗糙的牛皮纸,很轻,但在他手里却重如千钧。
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于此,空气粘稠得仿佛凝固了。
王干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那丝莫名的不安。他抽出里面的信纸,动作刻意放得很慢,带着一种审阅罪证的威严。
信纸是县里招待所用的稿纸,上面印着淡淡的红色横格。
字迹苍劲有力,龙飞凤舞,一看就是常年握笔的人才能写出的手笔。
他的目光从信的开头扫过,内容是标准的感谢信格式。
言辞恳切地讲述了在红旗山突发疾病、车辆抛锚,幸得红旗村周胜同志出手相救,转危为安的经过。
看到这里,王干事心里还冷笑了一声。
编,继续编。故事编得还挺像样。
然而,当他的目光继续下移,落到信纸末尾的署名和印章上时。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
落款处,是三个一气呵成、锋芒毕露的大字——
沈国良!
而在这三个字的旁边,盖着一个鲜红的、圆形的印章。
上面的宋体字在阳光下清晰无比——
东海市对外贸易总公司
“轰!”
王干事只觉得大脑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眼前瞬间一黑,耳边嗡嗡作响。
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幸亏身后的年轻助手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才没当众出丑。
“王干事,您怎么了?”
助手关切地问。
王干事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枚公章。
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冰凉的冷汗。
沈国良!真的是那个沈国良!
那个连县长见了都要小心陪着笑脸的大人物!
他怎么会不记得?上个月县里开动员大会,县长在台上讲了半个钟头,核心思想就是要全力配合省里来的沈老板,做好外贸引进工作。
这是关乎全县未来几年发展的头等大事!谁要是敢在这件事上掉链子、使绊子,就地免职,绝不姑息!
那严厉的语气,至今还回响在王干事耳边。
而自己……自己今天干了什么?
自己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来抄了这位沈老板救命恩人的家?!
还要把人当成投机倒把的坏分子抓走?!
这个念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脏上。
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这不是工作失误,这是捅破了天!
这件事要是传到沈老板耳朵里。
不,甚至不用传到沈老板那里。
只要传到县长耳朵里,自己这身干部服,明天就得脱下来!
回家种地都是最好的下场!
说不定还要被当成破坏招商引资的反面典型,拉出去批斗!
一瞬间,王干事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手脚冰凉。
腿肚子都开始不听使唤地发软。
他再抬起头看向周胜时,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审视和威压,而是极度的恐惧和一种近乎乞求的恐慌。
眼前的年轻人,哪里是什么成分不好的山野村夫?
这分明是一尊自己绝对、绝对惹不起的大神!
“误会!周胜同志!这……这全都是误会!”
王干事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动了几下。
随即,那张严肃的脸,瞬间堆满了菊花般灿烂的笑容。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也顾不上什么干部威严了。
双手紧紧握住周胜的手,那力道,仿佛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哎呀!周胜同志!你看这事闹的!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