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转瞬即逝的失望,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刺破了温良精心维持的游戏氛围。
他瞬间明白了。
林柯是对的。
他们只是在遵守规则,像一群笨拙的成年人,在陪一个孩子玩一场她早已玩腻的游戏。
没有犯规。
但……不好玩。
对一个孤独的孩子来说,不好玩的游戏,远比犯规更让人失望。
温良再次举起了【玛丽的梳妆镜】。
这一次,他没有去看镜中的景象,而是闭上双眼,将冰凉的镜背死死贴在自己的额头。
他要感受的,不是空间的表象。
而是那份失望背后,更深沉的情感源头。
【共情】!
嗡——!
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如决堤的潮水,瞬间冲垮了他的意识!
“小雅,藏好了吗?妈妈要来找你咯!”
一个温柔到骨子里的女声。
“藏好了!妈妈找不到我!”
一个稚嫩的、充满雀跃和期待的童声。
昏暗的楼梯间,捉迷藏。
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将自己瘦小的身体蜷缩在堆满杂物的角落……
她屏住呼吸,小脸涨得通红,耳朵却高高竖起,捕捉着妈妈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画面猛地一转!
脚下一滑!
天旋地转的坠落感,撕裂了整个世界。
黑暗。
无尽的、冰冷的、死寂的黑暗。
【心结:妈妈为什么……还不来找我?】
一行血红色的字,仿佛用烙铁,狠狠烙印在温良的意识最深处。
原来是这样。
温良睁开眼,那双总是平静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与化不开的悲悯。
她不是在玩“一二三,不许动”。
她是在和妈妈玩捉迷藏。
她一直躲在这里,等着妈妈来“找到”她。
可她的妈妈,永远,永远都不会再来了。
所以,这个游戏的通关条件,从来都不是玩家“赢”了游戏,爬到不存在的顶楼。
而是要让这个孤独的孩子,“赢”了这场游戏。
要让她,被“找到”。
“我们得输。”温良对身旁的林柯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
“输?”林柯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显然没能跟上他思维的跳跃。
就在这时,一声暴喝如平地惊雷,炸碎了这微妙的平衡!
“老子他妈的受不了了!”
是莽夫哥。
他那张因嫉妒和屈辱而扭曲的脸,此刻涨成了猪肝色,布满了暴起的青筋。
他死死盯着温良的背影,眼神里只剩下不加掩饰的疯狂。
“陪个小屁孩玩游戏?玩到什么时候是个头!这楼梯根本就没有尽头!”
“真正的通关方法,肯定是冲到顶楼!这小子就是在拖延时间,想自己独吞通关奖励!”
他强行给温良的正确路线,扣上了一个阴谋论的罪名,以此来煽动剩下的人。
“兄弟们,别被他骗了!我们冲上去!我就不信,凭我们的速度,还冲不过一个鬼打墙!”
他那两个早已烦躁不安的粉丝,立刻响应了他的号召。
求生的本能和对未知的恐惧,让剩下的几个玩家面露犹豫,他们看看温良,又看看状若疯魔的莽夫哥,一时间不知该听谁的。
“一群蠢货!”
莽夫哥见状,不再废话,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带着他最后的两个追随者,像三头发疯的公牛,绕过温良,朝着上方的楼梯疯狂冲去!
咚!咚!咚!
他们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像三柄巨锤,狠狠砸在了这个由“游戏规则”维系的脆弱世界上。
“呜哇——!”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都要怨毒的哭声,瞬间贯穿了所有人的耳膜!
这一次,不再是精神污染。
而是纯粹的、具象化的、足以扭曲现实的怨念!
莽夫哥三人脚下的水泥台阶,在他们眼前,活了过来!
台阶、墙壁、扶手……所有的一切,都在他们脚下疯狂地扭曲、拉长、旋转,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不断向下盘旋的螺旋地狱!
“啊——!”
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叫,就被那诡异的螺旋阶梯彻底吞噬,身影连同声音,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坠落。
没有回响。
仿佛被橡皮擦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他们被永远地困在了另一个维度的、永无止境的鬼打墙里。
作茧自缚。
这突如其来、又在情理之中的一幕,让剩下的幸存者吓得魂飞魄散,他们惊恐地看向温良的背影,仿佛在看一个言出法随的神明。
然而,温良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
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因为,他的机会,来了。
“现在,听我口令。”
温良的声音依旧平静,他缓缓转身,再次面向冰冷的墙壁。
“一……二……三……”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回头!”
他猛地转过身!
就在转身的一刹那,在所有幸存者都像木头人一样僵住的瞬间。
温良,故意地、清晰地,向前迈出了一小步。
一个在游戏规则里,最明显、最无可辩驳的“犯规”动作。
整个楼梯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凄厉的哭声,戛然而止。
下一秒。
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的虚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温良的面前。
她离他很近。
近到能看清她那张模糊的小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失望,也没有了刚才的怨毒。
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抓到犯规者的、属于胜利者的、纯粹的喜悦。
游戏规则,在这一刻彻底改变。
现在,轮到温良被“抓住”了。
剩下的幸存者们吓得几乎要昏厥过去,他们眼睁睁看着那半透明的鬼影,缓缓地、缓缓地向温良伸出了冰冷的小手。
然而,温良没有惊慌,甚至没有后退分毫。
他顺势蹲下身,让自己与小女孩的视线平齐,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带着一丝“被抓个正着”的无奈笑容。
他用一种扮演“临时家长”的、无比宠溺的口吻,轻声说:
“哎呀。”
“被你抓到啦!你真厉害!”
“妈妈输了……输了就要给我这小冠军一个奖励才行。”
小女孩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她似乎从未预料到这种反应,那模糊的五官上,流露出一丝茫然。
温良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他继续用那温柔得能融化冰雪的语调,开始了她的“童话”。
“你一直在这里等妈妈,等了很久很久,对不对?”
“是不是觉得,妈妈不来找你了?”
“她骗了你?”
“她是不是答应过你,只要你赢了游戏,就给你买最爱吃的棒棒糖?”
“棒棒糖”三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尘封的记忆之锁。
小女孩的虚影,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妈妈……妈妈没有来……”
“她骗我……她不要我了……呜呜呜……”
压抑了不知多少年的委屈与怨念,在这一刻彻底引爆!
轰隆!
整栋居民楼都开始剧烈地摇晃,墙皮簌簌落下,头顶的白炽灯疯狂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滋滋声,仿佛随时都会炸裂!
强大到凝成实质的怨念,让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冰冷。
幸存者们被这股力量死死压在地上,喘不过气,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就在这末日般的景象中。
温良伸出双臂,无视了那刺入骨髓的寒意,轻轻地、温柔地,抱住了那团颤抖的、哭泣的虚影。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用一种无比肯定的、足以驱散所有不安的语气,在她耳边说出了一个最美的谎言。
“没有,妈妈没有不要你。”
“她只是……太累了,玩捉迷藏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
“然后,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颗天上的星星,一颗最亮最亮的星星。”
“所以呀,她不是不来找你,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你看不到她,但她每天晚上,都会在天上最高的地方,偷偷地看着你。”
“看着你玩游戏,为你每一次的胜利,悄悄地鼓掌呢。”
小女孩的哭声,奇迹般地,停住了。
她小小的身体不再颤抖。
她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眸,似乎真的穿透了这摇摇欲坠的天花板,在无尽的黑暗中,努力地寻找着……
那颗只属于她的,妈妈的星星。
这个谎言,能解开她的心结吗?
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楼梯的尽头,那片代表着绝望的黑暗中,一扇陈旧的、泛着柔和微光的木门,正在缓缓浮现。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