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搏器?”
算无遗策脸上的庆幸,如同被瞬间冻结的湖面,寸寸龟裂。
这个词,甚至比“病灶”本身,更能带来一种浸入骨髓的冰冷寒意。
起搏器,意味着外力干预。
意味着强制维持。
那个始终隐藏在幕后的乐师,他不仅预判了他们的行动,甚至在终点,布下了一个反制他们的、充满恶意的陷阱。
温良在林柯和影子的搀扶下,勉强站稳。
他的呼吸很轻,仿佛随时会断掉。
但他的思路,却像一把刚刚磨好的手术刀,锋利得令人心寒。
“他知道我们会来,也知道我们会用‘治愈’的方式通关。”
温良的目光穿透夜色,死死锁定山顶那座孤儿院,眼神凝重如铁。
“所以,他提前给这颗‘心脏’,上了一道保险。”
“他用一个所谓的‘守护者’,将真正需要被拯救的‘核心’,彻底封锁了起来。”
这番话,像一桶冰水,浇在众人刚刚燃起的希望火苗上,瞬间熄灭,只剩一缕青烟。
这意味着,他们即将面对的,不再是一个混乱、无序的怨念集合体。
而是一个被乐师精心设计、逻辑自洽、规则无解的……防御工事。
“老大,你身体怎么样?”石壮凑过来,看着温良苍白如纸的脸色,语气里满是压不住的担忧。
温良轻轻摇头,气息不稳:“精神力透支。在找到真正的‘病灶’前,我无法进行核心‘治疗’。”
他抬起眼,看向算无遗策。
那眼神里,是托付生死的信任。
“所以,算无遗策,接下来,战术指挥,由你全权负责。”
“我,只提供‘诊断’。”
算无遗策重重地点了点头,镜片后的双眼闪过一丝厉色。
他没有推辞,这是温良的信任,也是绝境下的最优解。
温良是大脑,而他,必须成为那把最锋利的手术刀。
“所有人,休整三分钟!”
“然后,我们去拜会一下乐师为我们准备的‘守门人’。”
……
通往山顶孤儿院的,是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径。
血海退潮后,道路两旁的路灯,竟一盏盏亮起,散发出昏黄的光。
但这光,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像一场盛大杀戮前,提前亮起的舞台追光,让这条通往山顶的路,显得愈发死寂,愈发诡异。
很快,一行人抵达了孤儿院的门口。
那是一扇巨大的黑色铁门,上面雕刻着面容悲悯的天使浮雕,冰冷,沉重,散发着拒绝一切活物的气息。
门前,静静地站着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陈旧、洗得发白的修女服的女人。
她身形佝偻,面容上刻满了悲苦的皱纹,双手交叠在身前,紧紧握着一串暗淡无光的十字架。
她像一座被风干了千年的雕像,身上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当众人靠近时,她才缓缓抬起头。
那双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空洞。
她的嘴唇翕动,用一种近乎呢喃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语调,反复重复着一句话。
“孩子们需要安静。”
“任何人都不能,打扰他们的安眠。”
她身上没有杀意,没有怨毒,只有一种温柔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坚决。
“我来试试她的底!”
石壮低吼一声,他最不耐烦这种诡异的对峙。
他深吸一口气,双腿肌肉贲张,脚下的青石板瞬间龟裂!
整个人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朝着那扇铁门悍然猛冲!
他的目标很明确,不是修女,而是门本身!
然而,就在他即将撞上大门的前一秒。
一股无形的力量,突兀地横亘在他与大门之间。
那力量并不狂暴,甚至带着一种仿佛母亲怀抱般的……温柔。
但就是这股温柔的力量,却让石壮那足以撞穿坦克的冲击力,如同砸入棉花,瞬间消弭于无形。
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推力,将他轻飘飘地、毫无烟火气地,向后弹飞了出去。
王胖子眼疾手快,一个飞扑垫在石壮身后,两人滚作一团才狼狈停下。
“操!”石壮一拳砸在地上,脸上满是憋屈和惊骇,“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
算无遗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他扶了扶眼镜,镜片上反射出修女那悲苦而空洞的身影。
“没用的。”
他沉声说道。
“刚才弹开你的,不是她一个人的力量。”
“是这座孤儿院,是这整座城市里,所有‘守护’执念的集合体。这个修女,就是乐师选中的,‘城市母性’的化身。强行攻击她,等于是在和整个副本的规则为敌。”
一个无法用暴力对抗的敌人。
林柯走了上去,她决定尝试另一种方法。
她站在修女面前,闭上双眼,天赋【共情】悄然发动,试图去理解这位悲伤的守门人,寻找她执念中的缝隙。
然而,下一秒,林柯的脸色变得无比古怪,甚至浮现出一丝恐惧。
她预想中的痛苦、悲伤、悔恨……全都没有。
她的脑海中,只接收到了一片浩瀚如海的……安宁。
那是一种极致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甚至让人沉醉的满足与幸福感。
仿佛门后,不是什么怨灵的巢穴,而是一个真正的天堂。
所有的孩子,都在天使的歌声中,做着最甜美的梦。
“怎么……怎么会……”林柯猛地睁开眼,眼中充满了动摇和困惑,“我感觉到……里面的孩子们……他们……很幸福。”
“幸福?”王胖子挠了挠头,“那咱们不是白忙活了?人家睡得正香,我们非把人叫起来干嘛?”
“不。”
一个虚弱,却无比坚定的声音,斩钉截铁地打断了所有人的猜测。
温良上前一步,目光如炬,穿透了那片虚假的安宁,死死地钉在修女的身上。
“这不是幸福。”
“这是乐师的,谎言。”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敲碎了那片虚假的平静。
“他用一种被催眠的、虚假的‘安宁’,覆盖了最底层的痛苦。他让这位可怜的守门人相信,这种永无止境的、麻木的沉睡,就是对孩子们最好的‘安眠’。”
“这和当初李睿的‘完美家庭’幻象是同一种手法,但更加高明,也更加残忍。”
温良一针见血地,剖开了乐师最恶毒的用心。
他不是在守护。
他是在囚禁。
用“爱”的名义,打造了一座最坚固、最温柔,也最绝望的牢笼。
“要叫醒她,就必须让她自己,意识到这个谎言有多么荒谬。”
温良转过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影子。
“影子。”
影子抬起头,眼神清亮。
温良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中那块平平无奇的【同心画板】上。
“把我们刚才治好这座城市的‘药’……”
“再给她,狠狠地,打上一针。”
影子瞬间明白了温良的意思。
他没有丝毫犹豫,走上前,将那幅刚刚完成的画作,递到了修女的面前。
画板上,没有天使,没有安眠。
只有一个衣衫褴褛的母亲,在一片城市废墟中,紧紧抱着一个早已冰冷的婴儿。
她的脸上,没有安宁,只有两行触目惊心的血泪。
和那份足以淹没天地的,悔恨与爱。
修女空洞的目光,落在了画板上。
一秒。
两秒。
她那张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上,那份被乐师强行植入的“安宁”,开始出现了第一道裂纹。
紧接着,裂纹如蛛网般,迅速爬满了她整张脸。
“不……”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嘶吼,仿佛一台生锈了几个世纪的机器在强行转动。
“不……不是这样的……”
她握着十字架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
“我的孩子们……我的孩子们睡得很香……他们很幸福……”
她痛苦地摇着头,想要移开视线,但那幅画,却像是有着无穷的魔力,将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上面,钉在那位母亲撕心裂肺的悔恨上。
画中母亲的绝望,像一根烧红的毒针,狠狠刺破了她被麻痹的神经!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从修女的口中爆发!
她脸上的“安宁”彻底崩碎,取而代之的,是火山爆发般的痛苦与挣扎!
两行浓稠的血泪,从她空洞的眼眶中,汹涌而出!
“你们是骗子!!”
“你们是魔鬼!!不准你们……不准你们用谎言来伤害我的孩子!!”
她疯狂地嘶吼着,身上那股“拒绝”的立场变得狂暴而混乱,像失控的飓风,席卷了整个孤儿院门口,压得众人几乎无法呼吸!
他们再一次,激怒了一个规则级的存在。
然而,就在修女的情绪彻底失控,即将引爆整个孤儿院守护执念的瞬间。
咯——吱——
一声令人牙酸、仿佛能刮擦灵魂的金属摩擦声,从众人身后传来。
那扇一直紧闭的,雕刻着天使浮雕的黑色铁门。
在无人推动的情况下。
自己……缓缓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道漆黑的,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缝隙。
———————S———————
麻烦您加书架收藏,谢谢!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