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的初冬总带着层化不开的灰蒙蒙的雾，像是被谁用湿抹布把整个天空擦得发潮。智微科技办公室的玻璃幕墙蒙着层半透明的薄霜，霜花在边角处凝成细密的晶簇，把窗外林立的摩天大楼晕成了淡墨色的剪影，风过时，那些剪影便在雾里微微晃动，像沉在水底的礁石。
林薇把顾氏集团的投标文件推到会议桌中央，文件边缘已经被她反复捻搓得起了毛边，露出里面泛黄的纸芯。日光灯下，她用红笔圈出的“模具精度±0.01mm”“月产能5000台”格外刺眼，红墨水在纸面洇开细小的晕，像两朵凝固的血花。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指腹沾着点隔夜的咖啡渍，熬夜带来的钝痛正从颅骨深处往外钻。
“技术部和研发部都看过了。”
她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像是砂纸磨过朽木，指尖在文件上敲出轻响。
“顾氏旗下的宏业电子厂，确实是所有投标方里最优的。设备清单我核对过三次，是德国进口的德玛吉精密机床，比我之前合作过的任何一家代工厂都先进。品控体系通过了ISO9001认证，上个月刚做的年审报告也没问题——连张教授都点头说靠谱，你们是知道他有多挑剔的。”
小马推了推滑到鼻尖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瞳孔里映着文件上“顾氏集团”四个字，像看到了什么烫人的东西：
“可他们是顾明轩的厂子啊！上个月还在网上雇水军造谣我们抄袭他们的算法，害我们研发进度都慢了好几天。现在找他们代工，这不等于引狼入室吗？将来他们要是在零件上动手脚，我们哭都来不及！”
他越说越激动，手背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椅子腿在地板上蹭出刺耳的声响。
穿灰衬衫的女生叫苏晴，是兼任采购部的骨干，此刻她把咖啡杯往桌上一墩，褐色的液体溅出杯口，在白色的桌布上洇出星星点点的污渍。
“我查了宏业的底细，”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屏幕上跳出一串投诉记录，“去年因为偷工减料被客户投诉过三次，有次是给医疗器械公司做的外壳，壁厚差了0.3毫米，差点影响设备散热。要不是顾氏用钱压下去，早就上行业黑名单了。林总，咱们做的是AI医疗设备，半点差错都不能有，不能拿产品质量开玩笑！”
办公室里的争论声越来越大，像口被火煮沸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有人拍着桌子说不能向顾明轩低头，有人小声嘀咕现在找新代工厂来不及了，还有人翻出宏业的报价单，说他们的价格确实比同行低了七个点。
李智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玉佩。那是块断裂后又被小心拼合的和田玉，碎玉的断口处传来奇异的温热触感，像是揣着颗小小的暖炉。筑基期的灵力在他体内缓缓流转，像条温顺的溪流，让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每个人的情绪——小马的愤怒像团跳动的火焰，灼烧着周围的空气；苏晴的担忧像块冰，寒气顺着地板往人脚心里钻；而林薇的指尖正微微发颤，那份犹豫藏在坚定的语气底下，像冰层下的暗流，表面平静，底下却翻涌着漩涡。
“我在宏业的车间打过螺丝。”李智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不起半点波澜。办公室里的争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与这间充斥着西装和笔记本电脑的办公室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让人无法忽视。
“那时候，他们在试产一批医疗监护仪的外壳。”李智的目光扫过众人，灵力让他的视线能穿透记忆的迷雾，清晰地还原当时的场景，“cnc机床的进给速度稳定在8000mm/min，主轴转速保持在12000r/min，误差控制在0.005mm以内，比文件上写的还精确。我看了他们的质检记录，连续五十个样品，尺寸偏差都没超过0.008mm。”
他顿了顿，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点了点：
“至于品控问题，我们可以派驻场监工，从原材料入库到成品出库，每道工序都签确认单，出了问题直接追溯到个人。顾明轩想搞鬼，总得掂量掂量违约成本——合同里写清楚，质量不达标就罚总货款的30%，再加上我们的名誉损失赔偿，他不会拿顾氏的声誉赌。”
林薇抬眼看他，睫毛上还沾着熬夜留下的红血丝，像落了层细红的霜：
“你也出来有几年了吧，不知道现在他们是否还是这样？”她的声音里带着点惊讶，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的释然。
“嗯。应该不会变的。”李智点头，他没说自己昨天晚上趁着没人的时候御剑飞到车间楼顶的，脚下的飞剑带起的气流甚至惊动了厂区的保安；也没说他用灵力感知到机床内部的齿轮咬合精度，连轴承的磨损程度都摸得一清二楚。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但我有个条件。”
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份名单，纸是从打印店随手撕的，边缘参差不齐，最上面两个名字被红笔重重圈了圈，墨迹几乎要透到纸背面。
“张彪和刘芳，必须从宏业开除。”
李智的指尖点在“张彪”两个字上，灵力让他的指尖比常人更暖，几乎要把纸面烫出个洞：
“这两个人在流水线上搞小团体，挪用物料、刁难新员工、乱扣绩效是常事。以前我在那里上班的时候，他们还在仓库里偷偷倒卖厂里的铜线，用劣质线材替换合格品，差价揣进自己口袋。”
小马突然笑了，推眼镜的动作都轻快了许多：
“智哥你出来那么久了，你是不知道。我听在电子厂的老乡说，张彪后面升职了，把他远房侄女刘芳调去当质检员，两个人一个在流水线做手脚，一个在质检时放水，合伙卡供应商的回扣。光去年就捞了少说十万，有次被举报到顾明轩那里，不知道怎么又压下去了。”
林薇的指尖在“张彪”两个字上停住，眉头拧成个疙瘩，指腹下的纸面被按出浅浅的凹痕：
“顾明轩会同意吗？张彪好歹是宏业的老员工，在厂里待了十几年了，听说跟顾氏的副总沾点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动他，怕是不容易。”
“他会同意的。”
李智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丹田处的灵力微微发烫，像揣着颗小太阳。他能清晰地算出其中的利害关系，“顾明轩现在急着跟我们缓和关系，尤其是在林浩接手林海集团之后，他需要靠我们的AI医疗项目稳固和林海的合作。开除两个蛀虫，对他来说只是顺水人情，还能落个整顿风气的好名声。”
那么，顾明轩会同意开除他们两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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