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的霓虹在雨丝里晕成一片模糊的光斑，李智站在“鎏金时代”西餐厅门口，手指反复绞着洗得发白的衬衫下摆。玻璃门里透出暖黄的光，钢琴声顺着门缝飘出来，像羽毛似的搔着他的耳朵。这地方他只在工厂门口的广告牌上见过，据说最便宜的一道菜都够他三天的饭钱。
“愣着干嘛？进来呀。”
林薇撑着把透明伞站在门内，米白色的连衣裙裙摆沾了点雨珠，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痣跟着动，像只振翅的蝴蝶。
李智赶紧跟进去，胶鞋底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打滑，差点崴了脚。他慌忙扶住旁边的黄铜栏杆，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想起修仙界的玄铁锁链，只是这栏杆擦得能照出人影，连雕花缝隙里都没半点灰。
“先生这边请。”
穿黑西装的侍者躬身引路，领结打得比工厂的螺丝还规整。李智盯着自己沾了点泥的鞋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出门前他特意擦了鞋，没想到半路下起了雨。
靠窗的位置能看见街对面的写字楼，玻璃幕墙亮得像块巨大的镜子。林薇拿起菜单，指尖划过烫金的菜名：
“想吃点什么？他们家的惠灵顿牛排不错，还有奶油蘑菇汤也很地道。”
李智接过菜单，上面的字认识他，他却认不全那些弯弯绕绕的译名。什么“法式香煎鹅肝配无花果酱”，什么“松露焗蜗牛”，光听名字就头皮发麻。他想起王士双做的桂花糕，名字简单，味道却扎实，咬一口能甜到心里。
“我……我随便就行，跟你一样吧。”
他把菜单推回去，耳根子发烫。
林薇噗嗤笑出声，侍者刚倒好的柠檬水晃了晃：
“你这人真有意思，在外面吃饭还客气。”
她抬头跟侍者点单，声音清清脆脆的，“两份惠灵顿，七分熟，配黑椒汁。再来一份蔬菜沙拉，dressing要油醋的。汤的话……各来一份奶油蘑菇汤吧。”
侍者应声退下，李智才发现桌上摆着三副刀叉，还有个像小铲子似的东西。他偷偷用余光瞟邻桌，看人家怎么拿餐具，手指在桌布下蜷成一团——当年第一次在永安城皇宫用玉筷都没这么紧张过。
“你好像不太常来这种地方？”
林薇搅着杯子里的柠檬片，冰块碰撞发出叮当声。
“嗯，第一次。”李智老实回答，“平时都在工厂食堂吃，或者大排档。”
“我其实也不常来，太麻烦了。”林薇托着下巴，窗外的雨丝斜斜地织着，“我更喜欢在家自己做，煮碗面都比这自在。”
李智心里一动：
“你也会做饭？”
“会一点，瞎琢磨的。”她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上次试着做桂花糕，面发过了，跟石头似的。”
李智的呼吸顿了顿。王士双第一次做桂花糕也是这样，他啃得腮帮子疼，却舍不得扔，后来她每次做糕都要先让他试吃，看他龇牙咧嘴的样子笑个不停。
“其实……发过的也挺好吃的，有嚼劲。”他讷讷地说。
林薇笑得更欢了，肩膀微微颤抖：
“你这人怎么跟哄小孩似的？”她突然从包里掏出个小盒子，打开来补起了口红，“对了，上次那玉佩，你还留着吗？”
李智下意识摸向裤兜，碎成两半的玉佩用红绳系着，贴身揣着。“留着，”他声音低了些，
“是我母亲留下的。”
“对不起啊，把它撞碎了。”林薇的语气里带着歉意。
“不怪你，”李智摇摇头，“早就该碎了，陪我……陪了很多年。”他差点说漏嘴，赶紧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柠檬水酸得他眯起眼睛。
林薇看着他皱成一团的脸，眼底闪过丝笑意，又很快敛去：
“说起来，你在电子厂上班，累不累？”
“还行，习惯了就好。”李智想起车间里轰鸣的机器，“就是有时候要加班，站一天腿有点酸。”
“我爸以前总说，靠手艺吃饭的人最踏实。”
林薇的目光落在他手掌上，那里有层薄薄的茧子，是长期握电批风磨出来的。
“不像我们管理公司的，看着轻松，其实天天一堆事情，压力很大，有时候晚上一个人偷偷地哭。”
李智刚想说什么，侍者推着餐车过来了。银质的盖子掀开，牛排的香气混着黄油味飘过来，比修仙界的灵鹿烤肉多了点甜腻。他盯着盘子里的刀叉，突然想起火灵长剑的剑柄，那时挥剑斩敌都没这么犯怵。
“左手拿叉，右手拿刀。”林薇拿起餐具示范，指尖纤细，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切的时候别太用力，慢慢锯。”
李智跟着照做，刀叉碰撞盘子发出刺耳的声响，他脸都红了，牛排却只切下一小块。邻桌传来低低的笑声，他手心里全是汗——当年在万骨窟跟九头蛇厮杀都没这么狼狈。
“别急，没人催你。”林薇轻声说，叉起一块自己盘子里的牛排递过来，“先尝尝这个。”
李智愣了愣，慌忙张嘴接住。牛肉嫩得恰到好处，黑椒汁的辛辣混着肉香在嘴里散开，确实比路边摊的烤串精致。可他心里却乱糟糟的，像有无数根线缠在一起——眼前的林薇，笑起来的样子，说话的语气，甚至递东西过来的手势，都像极了王士双。
吃到一半，林薇突然说：“对了，我最近在找个司机，你……”她话没说完又咽了回去，搅着盘子里的沙拉，“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人挺靠谱的。”
李智心里咯噔一下。司机？比打螺丝轻松，工资肯定也高。可他看着林薇，突然想起修仙界那些依附强者的修士，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我没驾照。”他低声说，这倒是实话。
“哦，这样啊。”林薇眼里闪过丝失望，很快又笑了，“那算了，以后再说吧。反正……我们现在是朋友了，不是吗？”
“嗯，是朋友。”李智点点头，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
结账的时候，李智抢着付钱，被林薇按住手腕。她的指尖微凉，碰到他皮肤的瞬间，他体内那股微弱的灵力突然跳了一下。“说好我请你的，”她把信用卡递给侍者，“下次你再请我吃路边摊，怎么样？”
走出西餐厅，雨已经停了。晚风带着湿气吹过来，林薇拢了拢头发：“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坐公交就行。”李智往后退了半步，“太晚了，你早点休息。”
林薇没再坚持，只是从包里拿出把伞塞给他：“拿着，万一再下雨。”她顿了顿，补充道，
“明天上班路上小心点。”
李智握着伞柄，看着她的车汇入车流，红色的尾灯像颗跳动的火星。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伞，格子图案的，跟王士双当年用的油纸伞完全不一样，却同样带着淡淡的香气。
回到出租屋，李智把碎玉佩掏出来，借着台灯的光摩挲着断口。玉质温润，断口处似乎还残留着灵力的波动，比白天在车间里强了些。他想起林薇说的话，想起她递牛排过来的样子，突然觉得这龙城的夜晚，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只是，当朋友……真的能满足吗？他看着玉佩上模糊的“安”字，第一次对这个问题没了答案。
那么，李智跟林薇有可能在一起吗？我想有些不太可能，一个是天上的云，一个是地上的土，相差十万八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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