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诚正指挥着警员拉起警戒线,黄色的隔离带在阴风中猎猎作响。
他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对着通讯器嘶吼的声音都有些沙哑:“所有单位注意,优先疏散半径三公里内的居民,向城东高地转移!重复,向高地转移!”
他的作战靴踩在碎玻璃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目光死死盯着从附近一条裂缝中不断涌出的、泛着绿光的粘稠液体。
墨七跪在深坑边缘,架起一台改装过的青铜探测仪。
仪器的指针疯狂旋转,几乎要挣脱表盘的束缚,小屏幕上跳动的能量数值红得发紫,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陈老板!读数彻底失控了!”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恐,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滚烫的仪器外壳上,瞬间蒸发,“地脉煞气在沸腾!
城西纺织厂、城北典当行、还有市中心的地铁站……七个地方同时爆表!”
周清婉被安置在不远处的救护车里,车窗半开着,能看到她苍白如纸的脸。肩头的玉簪泛着温润的白光,与伤口处暗红、暗金交织的邪气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像两股正在角力的力量。
苏若离坐在她身边,指尖夹着几根银针,时不时刺入她的穴位,每一次下针都格外谨慎,银针上缠绕的银蚕丝微微震颤,将那些试图顺着血脉蔓延的阴寒之气一点点逼回伤口。
苏半夏站在废墟边缘,双手抱胸,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肃杀。
她带来的几十具尸傀如同沉默的卫兵,环绕在救护车周围,空洞的眼窝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这些尸傀的关节上还残留着上次战斗的伤痕,但此刻它们的躯体绷得笔直,肌肉线条因紧绷而凸显,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我站在深坑边缘,量天尺斜插在身前的焦土中,尺身的金光黯淡无光,表面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
右眼深处,昨夜强行窥探地窖邪阵核心、又引动五雷破煞的后遗症如同跗骨之蛆,阵阵灼痛伴随着眩晕袭来,视线里的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层血色的薄纱。
但更让我心神不宁的,是脚下传来的、如同心跳般的悸动。
那不是地震时的摇晃,而是来自地脉深处的、如同巨大心脏被撕裂般的哀鸣与躁动!失去镇龙钉的压制,昨夜又强行引爆了作为“阴债总柜”的地窖邪阵,这座城市赖以生存的龙脉,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咔嚓——!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巨响,如同巨人的脊梁被生生折断,从地底深处传来!
紧接着,是连绵不绝、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仿佛整个城市的地表都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撕扯!
轰隆隆——!
以听雨轩茶楼废墟为中心,方圆数里内的地面如同脆弱的蛋壳般,猛地向上拱起、碎裂!无数道深不见底、宽达数尺的恐怖裂痕,瞬间撕裂了柏油马路、人行道、绿化带、建筑物的地基!
浑浊的、带着浓烈硫磺恶臭的泥浆,裹挟着灰黑色的阴煞之气,如同喷发的火山熔岩,从裂缝中冲天而起,溅起数米高的水花!
天,瞬间暗了下来!并非乌云蔽日,而是浓得化不开的阴煞怨气从无数裂缝中喷涌而出,遮蔽了阳光!
原本晴朗的天空变得灰蒙蒙的,像是被一块巨大的脏布盖住。
温度骤降,刺骨的阴寒瞬间笼罩了整座城市,即使穿着厚实的衣服,也能感觉到那股寒气顺着毛孔往里钻!
风中传来无数凄厉、怨恨、贪婪的尖啸、嘶吼、哀嚎!
那是被龙脉镇压了千百年的魑魅魍魉、孤魂野鬼、山精妖物,在地脉崩裂的瞬间,嗅到了自由与血食的气息,正从幽冥深渊和阴暗角落疯狂涌出!
“啊——!”
尖叫声、哭喊声、车辆碰撞的巨响、建筑物倒塌的轰鸣,从四面八方传来!整座城市瞬间陷入一片混乱与恐慌!
人们惊慌失措地奔跑,不知道该往哪里逃,只能在恐惧中漫无目的地穿梭。
“稳住!都给我稳住!”赵明诚对着通讯器嘶声力竭地咆哮,同时迅速拔枪,对着从附近一条裂缝中爬出的、几只浑身滴落泥浆、眼冒绿光的尸犬连续射击!
“砰!砰!砰!”
子弹打在尸犬身上,如同打在浸了水的朽木上,只留下几个浅坑,腥臭的粘液飞溅!尸犬发出低沉的嘶吼,速度丝毫未减地扑来,锋利的爪子在地面上划出深深的痕迹!
“吼——!”
苏半夏杏眼圆睁,杀气冲天!她双手迅速结印,猛地拍在地面上!
“九幽尸兵,听吾号令!百骸成墙,万煞辟易!”
“结阵!守桥!”
随着她最后一个字落下,环绕在她身边的几十具尸傀如同接到了最高指令,瞬间化作一道道灰黑色的残影,以惊人的速度扑向最近的关键枢纽——横跨大江的“望龙”大桥!
它们无视了那些扑向自己的低级邪祟,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在桥头、桥身、桥尾迅速集结!
有的用身体死死抵住桥墩,承受着裂缝蔓延的冲击,骨骼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有的手挽手、肩并肩,用坚硬如铁的躯干在桥面筑起一道血肉与骨骼的堤坝。
将逃难的人群护在身后;有的则如同灵活的猿猴,攀上钢索和高架,将那些试图从空中扑向逃难人群的飞行妖物——那些长着翅膀的、如同巨大蝙蝠般的怪物,狠狠撕碎!
尸群筑墙!以死御生!
“半夏!”
苏若离清冷的声音穿透混乱,她已经将周清婉暂时交给医护人员照料,身影如电般掠至我身边。
指尖银芒闪烁,几根银针精准刺入我几处大穴,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经脉流转,暂时压下了右眼的灼痛和眩晕。
“地脉核心缺口在江心!”她语速极快,目光锐利地盯着江面,“镇龙钉的原址!煞气的源头!必须立刻封印!否则不出半小时,整座城市都会被阴煞吞噬!”
我强提精神,目光穿透漫天阴煞怨气,投向大江中心。
那里,原本平静的江面此刻如同沸腾的巨锅,一个直径数十丈的恐怖漩涡正在形成!
漩涡中心并非水流,而是粘稠如墨、翻滚着猩红血光的阴煞浊流!正是地脉崩裂的核心缺口!
无数形态各异的厉鬼妖物正源源不断地从中爬出!有长着蛇尾的女人,有马头人身的怪物,还有一些根本看不清形态、只能感觉到浓烈恶意的黑影!
更有一条粗大无比、由纯粹阴煞构成的暗红色光柱,如同地狱的烟囱,从漩涡中心直冲天际,将天空染成一片污浊的血色!
缺口上方,一轮巨大、妖异的血月虚影,正缓缓凝聚成形!
血月光辉洒落,下方疯狂涌出的邪物如同打了鸡血,变得更加凶悍暴戾,攻击的频率和力度都增加了数倍!
而在那血月虚影的中心,我的诡眼在剧痛中强行捕捉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宽袍大袖,面目混沌不清,仿佛由流动的烟雾构成,唯有一双眼睛,冰冷、漠然,如同俯视蚁群的神祇!
是无相子!
此刻,他那烟雾构成的手指间,正拈着一张熟悉的、边缘泛黄的纸片——我的生辰八字!他似乎在对着血月,无声地微笑!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掌控一切的嘲弄!
“走!”
我一把拔出量天尺,与苏若离同时冲向江边!墨七和赵明诚也紧随其后,沿途不断清除那些扑上来的低级邪祟。
赵明诚的枪法精准,每一枪都能击中邪祟的要害;墨七则时不时甩出一些小巧的机关暗器,干扰邪祟的行动。
江风如刀,带着浓烈的腥臭和硫磺味,刮在脸上生疼。
站在摇摇欲坠的望龙大桥边缘,下方是吞噬一切的恐怖漩涡和冲天煞柱。
苏半夏的尸傀墙在桥的另一端苦苦支撑,承受着无数邪物的冲击,不断有尸傀被撕碎、拖入裂缝或抛入江中,但立刻有新的尸傀补上缺口,用沉默的牺牲争取着时间。
“给我争取十息!”我对着苏若离和赵明诚嘶吼,同时盘膝坐下,将量天尺横放膝前。
右眼的剧痛如潮水般袭来,视野边缘开始出现黑斑,我知道,这是强行催动诡眼和即将施展禁术的双重反噬!
“交给我!”苏若离身影如穿花蝴蝶,银针化作漫天寒星,精准地射向那些试图从江面或空中扑向我的强大妖物!“璇玑定魄,玉衡锁魂!
七星伏魔,镇!”每一针落下,都有一只邪物动作僵直,被赵明诚紧随其后的子弹轰碎!
“十息!保证给你守住!”赵明诚咆哮着,枪口喷射着火舌,如同磐石般守在我身前,将一只扑来的、长着獠牙的怪物拦腰射穿!
我闭上双眼,摒弃所有杂念。左手五指如钩,狠狠刺向自己左胸心口位置!
“噗嗤!”
剧痛传来!但远不及右眼的灼烧感强烈!温热的、蕴含着我生命本源的心头精血涌出!我强忍眩晕,右手食指蘸上这滚烫的鲜血,在量天尺上飞速书写下《鲁班书》中最禁忌的封脉血符!
每一笔落下,都感觉生命力被急速抽走,眼前阵阵发黑!
“以吾心头血,唤龙脉真灵!”
“天地玄黄,万炁归宗!”
“地脉龙魂,听吾血契!”
“封邪镇煞,定!”
随着最后一个血符完成,量天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血光!尺身仿佛化作一条微缩的血龙,发出无声的咆哮!我将全身残存的法力,连同燃烧的生命力,疯狂注入尺中!
“去!”
我猛地将量天尺掷向江心那沸腾的煞气漩涡核心!
血龙离尺!迎风便长!化作一道横贯天地的赤红血虹,带着我全部的精气神,带着封印地脉、镇压万邪的决绝意志,咆哮着冲向那暗红色的煞气光柱!
就在血虹即将贯入漩涡核心的瞬间!
异变陡生!
我右眼猛地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仿佛眼球被生生剜出的剧痛!视野瞬间被纯粹的、粘稠的黑暗彻底吞噬!
三秒!整整三秒!我失去了所有视觉!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
只有耳边呼啸的阴风、邪物的嘶吼、以及苏若离和赵明诚的惊怒交加的呼喊变得无比遥远!
在这绝对的黑暗中,血月虚影中无相子那张模糊的脸却异常清晰地烙印在我的意识里!他拈着我生辰八字的手指,对着我失去光明的方向,轻轻一弹!
“嗡——!”
一股冰冷、滑腻、带着无尽恶意的诅咒之力,如同无形的毒箭,无视了空间距离,狠狠刺入我因失明而毫无防备的灵台!
“呃啊——!”
我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
就在这失明与诅咒的双重打击下,那道倾注了我全部力量的血龙封印,轨迹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致命的偏移!
“轰隆——!!!”
血龙狠狠撞上了煞气光柱!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巨响!赤红与暗红的光芒疯狂对冲、湮灭!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向四周席卷!江面被炸起百米高的浊浪,拍在桥上,溅起无数水花!
望龙大桥剧烈摇晃,钢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苏半夏的尸傀墙瞬间被摧毁近半,残肢断臂飞得到处都是!
煞气光柱被血龙硬生生撞碎了大半!喷涌的邪物洪流为之一滞!地脉缺口的扩张趋势被强行遏制!
然而,血龙并未能完全贯入核心!在最后关头,因那诅咒的干扰和我瞬间的失控,它偏移了寸许!
只封印了缺口边缘!核心处,依旧有一道细微却顽固的暗红色裂痕未被弥合,如同滴血的伤口,依旧在向外渗出阴煞之气!
那血月虚影晃了晃,并未消散,无相子的虚影似乎发出一声无声的冷笑,缓缓隐去。
“陈玄陵!”
一双手臂及时扶住了踉跄欲倒的我,是苏半夏!她不知何时从桥头冲了回来,脸上沾着污血,眼神里是惊怒和后怕。
她身后的尸傀墙已经摇摇欲坠,但剩下的尸傀依旧在顽强地抵挡着邪物的冲击。
视觉如同潮水般回归,但右眼的灼痛更加剧烈,视野里满是跳动的血丝和黑斑。我强撑着站稳,看向江心。
煞气漩涡缩小了大半,但并未消失。血月虚影依旧高悬,只是光芒暗淡了一些。
缺口未被完全封死。
“成功了…一半。”我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心口的伤和灵台的诅咒让我浑身冰冷,“缺口还在流血…血月也没散…”
我看向扶住我的苏半夏,又望向远处在医护人员照料下、正担忧地望着这边的周清婉,最后望向城市中无数奔逃的身影和依旧在裂缝中涌出的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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