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阳村的日头总是比别处更烈三分。当第一缕阳光刺破晨雾,三个太阳已在东边天际露出小半个脸,像三只烧红的铜盘,把周罗山的轮廓镀上一层滚烫的金边。点点抱着可可的前腿往猪圈外挪时,裤脚已被汗水浸得透湿,粗布衣裳贴在背上,痒得他直想打滚。
“死胖子,你就不能减减肥?”他咬着牙发力,肩膀上的肌肉突突直跳。可可这头蒙猪才养了两年,就长得比半间茅房还宽,一身油亮的黑毛在三阳下泛着紫光,四条腿粗得像庙里的石柱子。它似乎听懂了点点的抱怨,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尾巴却得意地左右摇摆,故意把更多体重压在点点胳膊上。
猪圈是用青石垒的,没有门,只在离地三尺高的地方开了个方洞——这是罗阳村祖上传下的规矩,养猪不能设门,得让猪自己学会进出,说是能炼它们的灵性。可对点点来说,这规矩简直是催命符。别家孩子养的猪温顺得像小猫,唯独可可,每天都要跟他上演一场“拔河”,非得等他累得气喘吁吁,才肯慢悠悠地钻出洞口。
“点点,你又磨蹭!”罗石的大嗓门从晒谷场那边飘过来。这小子比点点大一岁,怀里的花猪虽然也壮,却乖得像块石头,被他单手托着还能腾出另一只手抓豆饼吃。“再不动弹,懒叔可要来了!”
点点心里一紧。罗虎叔被孩子们私下叫做“懒叔”,不是因为他真懒,而是这壮汉总爱靠着学堂那棵老槐树打盹,两只铜铃似的眼睛却从不放过任何偷懒的动静。上次点点偷偷把猪食倒给野狗,就被他从树后扔来的枣木棍砸中后脑勺,现在摸起来还隐隐作痛。
他使出浑身力气把可可往外一掀,这肥猪终于肯迈动蹄子,却故意往他脚背上踩。“哎哟!”点点疼得跳起来,弯腰去揉脚趾头时,可可已经摇摇摆摆地冲向石槽,嘴边还挂着几根他的头发——准是刚才挣扎时被这畜生啃下来的。
“你等着,等我养够五年,看我不把你宰了炖肉!”点点对着可可的肥屁股吼道。话刚出口就赶紧捂住嘴,这话要是被族老们听见,准得罚他抄一百遍祖训。罗阳村的猪是能当祖宗供的,别说宰了吃肉,就是骂一句“肥”,都可能被执法长老用藤条抽手心。
晒谷场上已经热闹起来。十几个半大孩子都抱着自家的猪在转圈,这是每天的晨练——抱着猪走三百圈,练的是腰力。罗虎叔背着手站在场边的老槐树下,光溜溜的脊梁上汗珠滚成了线,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他今天穿了件的狼皮短褂,腰间别着根手腕粗的铁尺,那是专门用来“校正”姿势的,谁的腰塌了,铁尺就会带着风声抽过去。
“罗石,你猪的后腿没抬平!”罗虎叔突然开口,铁尺“啪”地打在罗石腿弯上。那壮实的少年一个趔趄,怀里的花猪差点掉下来,脸憋得通红也不敢吭声。
点点缩了缩脖子,赶紧挺直腰板。他怀里的可可似乎察觉到气氛紧张,乖乖地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温热的鼻息喷在他颈窝里,倒让他想起小时候娘哄他睡觉的样子。他爹在他三岁那年去莫洛城送信,就再也没回来,娘去年冬天染了风寒也走了,现在他跟可可住的那间茅房,还是族长周爷爷让人帮忙修的。
“都打起精神!”罗虎叔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槐树叶簌簌往下掉,“再过三个月就是三阳节,到时候要测力气,谁要是抱不动猪崽子,就别想参加兽血洗礼!”
这话像块石头扔进水里,孩子们都炸开了锅。兽血洗礼是罗阳村的大事,每月一次,到了三阳节那天更是要用百年荒兽的血,据说能让力气涨三成。可参加的规矩严得很,不光要年满八岁,还得能抱着自己养的猪跑完悬崖边的九十九级台阶。
“我肯定能行!”罗石扬着下巴喊道,他怀里的花猪配合地哼唧了两声,像是在给主人打气。
点点没吭声,只是悄悄捏了捏胳膊。他的胳膊细得像晒蔫的芦苇,跟罗石那能掰断树根的胳膊比,简直是柴火棍遇上了铁疙瘩。他偷偷瞟了眼罗虎叔腰间的铁尺,突然想起东叔——那个在莫洛城当小队长的族人,上次回村时穿着丝绸袍子,手指上还戴着亮晶晶的戒指,哪里像他们这样整天光着膀子跟猪较劲?
“想啥呢?”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罗丫,村里唯一的女娃,怀里抱着只白毛小猪,那猪温顺得像团棉花。她爹是执法长老,可她胆子比兔子还小,每次罗虎叔训话都吓得直哆嗦。
“没、没想啥。”点点赶紧移开视线。他其实在想,东叔养的猪是不是也这么肥,是不是也得每天抱着转圈。
“我听我爹说,”罗丫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像蚊子哼,“莫洛城里的人不用养猪,他们吃白米饭,还能上学堂认字呢。”
点点的心跳突然快了两拍。认字?他只在祠堂的族谱上见过那些弯弯曲曲的符号,周爷爷说那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字,可全村能认出十个以上的,掰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他想象着自己坐在学堂里,手里拿着比猪尾巴还轻的毛笔,而不是整天抓着黏糊糊的猪食,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傻笑啥!”后脑勺突然挨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回头一看,罗虎叔正瞪着他,铁尺还扬在半空,“让你抱猪练腰,你倒练起白日做梦了?再加两百圈!”
日头渐渐爬到头顶,三个太阳像三只火炉,把空气烤得滋滋作响。这是一天中最热的“三阳聚顶”时辰,按照村里的算法,此时正是午时三刻,对应外界的正午,也是吸收兽血阳刚之气最好的时候。晒谷场的石板烫得能煎鸡蛋,孩子们的皮肤都被晒得黝黑,汗珠滴在地上,瞬间就蒸发成一缕白烟。
点点的腿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觉得骨头在咯吱响。可可似乎也热得难受,一个劲地往他怀里缩,肥硕的肚子压得他肋骨生疼。他数到四百八十七圈时,眼前突然冒出金星,脚底下一软,抱着可可摔在地上。
“废物!”罗虎叔的铁尺带着风声抽过来,却在离他脑袋三寸的地方停住了。点点抬头,看见罗虎叔的眉头皱成个疙瘩,眼神里好像有啥别的东西,不是平时的凶巴巴。
“起来。”罗虎叔的声音低了些,“今天就到这,去准备兽血洗礼。”
点点愣了愣,赶紧爬起来。每月的兽血洗礼在辰时三刻举行,也就是外界的早上八点左右,可今天罗虎叔却改在了三阳最烈的时候,准是跟三阳节的大洗礼有关。他抱着可可往祠堂走,路过学堂时,看见罗虎叔又靠在槐树下,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块黑面饼子,掰了一半喂给蹲在脚边的老黄狗。
祠堂在村子最东头,是全村最气派的建筑,用青石砌墙,黑瓦盖顶,门楣上挂着块“周氏宗祠”的匾额,漆皮掉得差不多了,露出底下暗红色的木头。祠堂前的空地上,已经摆好了九个陶缸,每个缸里都盛着半缸暗红色的液体,腥气冲天——那是昨天猎人们从山里抬回来的荒兽血,有野猪的,有山狼的,最中间那个最大的缸里,据说掺了些千年玄龟的血,是给快成年的孩子准备的。
族老们都到了,周爷爷穿着件深蓝色的长袍,拄着龙头拐杖站在最前面,浑浊的眼睛在三阳下亮得惊人。执法长老周铁山抱着胳膊站在陶缸边,他脸上有三道抓痕,是年轻时跟熊瞎子搏斗留下的,此刻正虎视眈眈地盯着陆续走来的孩子们。
“都排好队!”周铁山的大嗓门比罗虎叔还响,“按岁数站,八岁的往前!”
点点站在队伍中间,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他去年第一次参加洗礼时,喝了口野猪血就吐得昏天黑地,被罗石他们笑了整整一个月。那血又腥又苦,咽下去的时候像有无数小虫子在喉咙里爬,过后三天,浑身的骨头缝都疼得像被针扎。
“别怕。”罗丫站在他旁边,小脸白得像纸,声音却很稳,“我娘说,想着自己是大力士,就不觉得苦了。”
点点点头,可心里还是打鼓。他偷偷看了眼周爷爷,老人正用拐杖敲着地面,嘴里念念有词,好像在跟老祖宗说话。祠堂的门开着,他看见里面供桌上摆着些发黄的书卷,上次他趁没人偷偷溜进去,在最底下那层看到过一幅画,画着只比山还大的猫,爪子踩着云彩,眼睛像两团火,旁边写着几个他不认识的字。
“开始!”周铁山一声令下,孩子们排着队走到陶缸前。负责分血的是个瘸腿老头,年轻时被妖兽咬断了腿,此刻正用个木勺往粗瓷碗里舀血。
轮到点点时,他闭着眼睛接过碗,刚闻到那股腥气就差点吐出来。“喝!”周铁山在旁边吼了一声,他一咬牙,捏着鼻子往嘴里灌。
那血比去年的更难喝,像烧红的烙铁滑进喉咙,一路烫到肚子里。他强忍着没吐出来,只觉得浑身的血管都在突突直跳,皮肤像被火烧一样疼。可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他脚边,用脑袋蹭他的裤腿,喉咙里发出安慰似的呼噜声。
“这就对了。”周爷爷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用拐杖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兽血入体,要跟猪息相通,知道吗?”
点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觉得肚子里的灼痛感好像减轻了些,反而有股暖流顺着血管往四肢蔓延。他低头看可可,这肥猪正眯着眼睛看他,嘴角似乎还挂着笑——当然,也可能是他疼花了眼。
洗礼结束后,孩子们都被准许回家休息一个时辰。点点抱着可可往回走,路过学堂时,看见罗虎叔还靠在槐树下,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划拉着什么。他悄悄凑过去,发现地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猪,旁边还有个小人,手里举着把刀。
“看啥看?”罗虎叔抬头瞪他,赶紧用脚把画抹掉,“还不快回去喂猪?下午要练‘猪形拳’!”
点点吐了吐舌头,赶紧溜走。猪形拳是罗阳村的看家本领,据说每套拳都要抱着猪打,能把猪的力气引到自己身上。他最烦这套拳,每次练完都累得像滩泥,可罗虎叔说,这是成为大力士的必经之路。
回到家,他把可可拴在院子里的老梨树上,转身去厨房找吃的。灶台上摆着个陶碗,里面是半碗糙米饭和几块腌萝卜——这是周爷爷让人送来的,自从娘走后,族里就时常接济他。他刚拿起筷子,就听见院外传来孩子们的吵闹声。
“点点,快出来!”是罗石的声音,“我们要去河边摸鱼,你去不去?”
点点跑到门口,看见五六个孩子都背着竹篓,怀里的猪要么拴在树上,要么让更小的孩子看着。罗石怀里的花猪正用嘴拱他的腰,像是也想去凑热闹。
“罗虎叔知道了会揍人的。”点点有些犹豫。猪形拳的练习是雷打不动的,谁要是缺席,铁尺伺候。
“怕啥?”罗石拍着胸脯,“我们去就回,再说懒叔现在肯定在睡觉。”
点点心里一动。他好久没去河边了,那里的水清凉凉的,夏天泡在里面比抱着发烫的猪舒服多了。他看了眼可可,这肥猪正趴在地上打盹,口水淌得满地都是。
“那我去牵可可。”他转身要去解绳子,却被罗石拉住了。
“带它干啥?笨手笨脚的,还得看着它。”罗石指了指旁边一个流鼻涕的小娃,“让罗宝帮你看着,他不敢乱跑。”
点点想了想,把可可的绳子递给罗宝,又嘱咐了几句“别让它偷吃白菜”,才跟着罗石他们往河边跑。
罗阳河在村子西头,河水清澈见底,阳光照在上面,像撒了一层碎金子。孩子们脱了鞋跳进水里,顿时溅起一片水花。点点刚把脚伸进水里,就觉得浑身的热气都散了,舒服得直叹气。
“快看,那有鱼!”罗丫指着水里一群银色的小鱼喊道。孩子们赶紧围过去,手忙脚乱地去抓,结果鱼没抓到,倒把自己弄成了落汤鸡。
点点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看着水里打闹的伙伴们,心里美滋滋的。他想起东叔说过的莫洛城,听说那里有比罗阳河宽十倍的大河,还有能在水上跑的船,船上的人不用养猪,每天就坐在那里喝茶聊天。
“点点,你咋不下来?”罗石在水里朝他喊,手里举着条巴掌大的鱼,“快来啊!”
点点刚要起身,突然听见岸上传来罗宝的哭声。他心里一紧,赶紧跑上岸,只见罗宝坐在地上抹眼泪,可可却不见了踪影。
“可可呢?”点点抓住罗宝的胳膊。
“它、它被大猫叼走了……”罗宝哭得抽抽噎噎,手指着河上游的方向。
点点脑子“嗡”的一声,顺着罗宝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草丛里有个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隐约能看见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他想都没想,抓起地上的柴刀就追了过去。
“点点,别去!”罗石他们也上岸了,罗丫拉着他的胳膊,“那是周罗山的大猫,会吃人的!”
“可可还在它嘴里!”点点甩开她的手,眼睛都红了。可可虽然又胖又懒,可毕竟是他养了两年的猪,每天抱着它转圈,给它喂吃的,早就有了感情。再说,要是可可丢了,罗虎叔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他顺着草丛里的痕迹往前追,越往前走,树木越密,阳光被树叶挡得只剩点点光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腥气,比祠堂里的兽血还难闻。突然,前面传来可可的惨叫声,他心里一急,跑得更快了。
转过一片灌木丛,他看见一只比牛还大的野兽正蹲在地上,浑身长着金黄色的毛,尾巴像根粗鞭子,嘴里叼着可可的后腿——正是他在祠堂画像上见过的大猫!可可四脚朝天,不停地蹬着,却怎么也挣脱不了。
点点吓得腿都软了,手里的柴刀差点掉在地上。他听说过这大猫的厉害,村里老人说,它们一口能咬断野猪的脖子,连最厉害的猎人都不敢轻易招惹。可看着可可绝望的眼神,他不知哪来的勇气,举起柴刀就冲了过去。
“放开它!”他大喊着,用尽全身力气把柴刀朝大猫扔过去。柴刀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却只在大猫背上轻轻蹭了一下,掉在地上。
大猫被激怒了,放下可可,转过身来盯着他。那双眼睛像两盏绿灯,看得他浑身发冷。就在这时,可可突然从地上爬起来,疯了似的朝大猫冲过去,用脑袋狠狠撞在大猫的腿上。
大猫没想到这肥猪还敢反抗,疼得嗷嗷叫,转身一掌拍在可可背上。可可像个皮球似的滚出去老远,哼唧了两声就不动了。
“可可!”点点扑过去抱住可可,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可可的背肿起一大块,呼吸都变得微弱了。
大猫一步步朝他们走来,嘴里的獠牙闪着寒光。点点把可可护在身后,虽然吓得浑身发抖,却死死地盯着大猫,不肯后退一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支长矛像闪电般飞来,正好插在大猫脚边。大猫吓了一跳,转身就往树林里跑,转眼就没了踪影。
点点抬头一看,只见罗虎叔正气喘吁吁地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握着一把长矛。他身后跟着周爷爷和几个族人,脸色都难看极了。
“你、你敢私自跑出来?”罗虎叔的声音都在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累的。
点点抱着可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掉得更凶了。
回到村里,罗虎叔把所有孩子都叫到祠堂前,先是每人赏了一顿铁尺,然后让他们罚站三个时辰。点点因为是主犯,被罚站在最前面,怀里还抱着昏迷的可可。
太阳渐渐西沉,三个月亮在东边天际露出脸来,银辉洒在地上,比白天的阳光温柔多了。点点站得腿都麻了,却不敢动一下。可可在他怀里动了动,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呼噜声,他赶紧把它抱得更紧了。
“小子,”周爷爷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点点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不该私自跑出去,不该让可可受伤。”
周爷爷摇了摇头,用拐杖指了指他怀里的可可:“罗阳村的猪,不是普通的猪。它们是我们的家人,是我们的战友。你爹当年就是为了保护村里的种猪,才死在莫洛城外的妖兽手里。”
点点愣住了。他从没听说过爹的事,娘也总是避而不谈。
“你以为养猪只是为了练力气?”周爷爷叹了口气,“周罗山的妖兽越来越多,莫洛城的防线也快守不住了。我们养的天罗猪,是对付妖兽的最后希望。那大猫是山魈的一种,专门吃猪,你今天要是没护住可可,明年的兽血洗礼就少了最重要的一味药引。”
点点这才明白,为什么村里把猪看得比命还重。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可可,这肥猪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用舌头舔他的手,痒痒的,却让他心里暖暖的。
“周爷爷,我以后一定好好养猪。”他认真地说。
周爷爷笑了,用拐杖轻轻碰了碰他的头:“好孩子。记住,罗阳村的勇士,不是力气最大的,是最懂得守护的。”
那天晚上,点点把可可抱回茅房,用温水给它擦背,又找来治跌打损伤的草药,捣成泥敷在它背上。可可疼得哼哼叫,却乖乖地趴在那里,任由他摆弄。
“等你好了,我就抱着你练猪形拳,练到能打跑大猫。”点点摸着可可的头说。
可可似乎听懂了,用鼻子蹭了蹭他的脸,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窗外,三个月亮在天上静静地照着,把银色的光辉洒进茅房,照亮了点点和他怀里的肥猪。点点看着可可熟睡的样子,突然觉得,养猪好像也不是那么苦的事。至少,他不是一个人。
第二天一早,点点抱着可可往晒谷场走时,脚步轻快了许多。罗虎叔已经在槐树下等着了,看见他,难得地没有瞪眼,只是说:“今天练‘野猪撞’,你可得把可可抱稳了。”
点点用力点点头,挺直腰板,抱着可可一步步走向场中央。阳光洒在他和可可身上,暖洋洋的,像娘的手在轻轻抚摸。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养够五年猪还有三年,成为大力士还有更远的路要走,但只要身边有可可,有罗阳村的土地和族人,再苦再累,他都能坚持下去。
因为他是罗阳村的孩子,是天罗猪的守护者,是祖训里说的那种勇士——不是力气最大的,却是最懂得守护的。而这份守护,比任何力气都更有力量,比任何荣耀都更值得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