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北明:长风踏浪 > 第一章 剿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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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明开国第15年,南明崇祯32年,年公元1659年冬

建州,辽东

土匪的坞堡突兀地立在光秃秃的山包顶上,那原本是被土匪占领的一个粮仓,外墙经过加固,奇形怪状,耸立在土丘上像块难看的疤。堡墙上几个缩着脖子的土匪喽啰,正百无聊赖地跺着脚,哈出的白气还没散开,就被河面上吹来的冷风扯碎了

那坞堡。粗木为墙,削尖的拒马深深扎进泥地,几座歪斜的望楼如同秃鹫般俯瞰着下方狭窄的山道。这里盘踞着一伙悍匪,号“钻山鬼”,百十来人,占了粮仓,靠着劫掠剪径,绑票勒索为生,如同依附在肌体上的一颗毒疖,附近府衙、卫所几次清剿,都因地形险恶、匪徒凶悍而损兵折将,这帮子土匪洋洋得意,颇有当初水泊梁山的架势,一时啸聚山林,为祸一方。

今日,这群好汉迎来了它未曾料想的末日。

沉闷的爆鸣撕裂了山坳的寂静,一发4寸线膛大炮的高爆榴弹,在空中高速旋转,划出弧线,精确地落在那曾经牢不可破的寨门之上。木屑铁片如同暴雨般四溅飞射,那扇曾让卫所兵望而兴叹的门板,转瞬之间灰飞烟灭,地上只留下一个三丈有余的巨大土坑。

“无敌金甲军!出阵!给爷平了这贼窝!片甲不留!”

一声少年人清亮的咆哮,在硝烟后方炸响,那人骑着高头大马,马身披着织锦的马铠,挂满铃铛,屁股上立着华丽的寄生。马背上的人身披华丽的重甲,表面鎏金,饰着金线锦缎,周身流光溢彩,像个庙里的泥塑金刚。

烟尘稍散,显出一片令人瞠目的景象。

一面猩红的大旗率先闯入视野,旗面上用浓墨画着一头狰狞仰啸的恶狼,獠牙毕露,正是威名赫赫的“天狼”旗号。然而擎旗的却是个瘦骨伶仃的半大孩子,身上歪歪斜斜穿着一套快把他压扁的重甲,脸上带着未褪尽的稚气,眼神却凶狠得像头野兽。

紧随其后的队伍,更是一锅古怪的杂烩。

最前头是几十个身着皇家禁卫制式重甲的正规军,他们来自京畿卫戍大营,头盔下的脸上混杂着无奈和轻蔑。他们装备精良,步伐齐整,但显然缺乏真正的战意,更像是在应付差事。他们是被那位金盔金甲的小祖宗强行从京城“借”出来的。

而簇拥在他们周围,则是一群奇形怪状的人物:他们身上的甲胄,显然是东拼西凑来的皇家侍卫甲部件,肩吞、掩心镜、护臂……每一片都被擦得锃亮,反射着惨淡的天光,晃得人眼晕。

这是小四王爷的私兵“金甲军”说是金甲军,实际上是一群混混,小窑姐,乞丐,骗子,都是十几岁的半大孩子。

这帮人哪来的?

这事得从之前一次南巡说起,皇帝南巡,指派几个皇子微服体察民情,小四王爷和一帮漕河边上的混混打了一架,不打不相识,小四王爷又带着他们大吃大喝,这帮混混就把小四王爷当成了自己的偶像和大哥,酒过三巡,头昏耳热之后,竟然簇拥着小四王爷要去劫皇纲!小四王爷竟然真的答应了,他觉得,这大不敬的事,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这事情,过瘾!

接着,他就带着身手利落的几个惯偷,从运河边上的卫所偷了几杆火枪,做下计划,真的要去埋伏运送丝绸进京的漕船。当然这帮子队伍还没到地方就被巡夜兵丁给按住了,劫皇纲的大计划也就随之破产。

小四皇子被皇帝本人从衙门拎着领子拎回来,训斥了一顿,皇帝觉得他虽然胡闹,但是胆大包天的劲头,甚得他的钟爱,这事情也以面壁思过一个月不了了之。

但是当时在酒桌上,一群半大孩子,一声声“四哥”“大爷”,小混混小乞丐们崇拜的眼神,接连的敬酒,倒是让这位小皇子食髓知味,迷恋无比。刚结束了圈禁,他就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金盔金甲,招摇过市。混混也收,小偷更好,就要那个吃过苦挨过饿的穷命孩子,还有那个挨打挨揍的窑姐,这帮人最忠诚,也最想逆天改命。

咱们小四爷拿出自己的零花钱做赏赐,拉来宫里的教头,男的教兵刃、火器,女的教刺探,拉拢,下毒。这么一支队伍就有声有色地真搞出来了,之前几次太子出去平乱剿匪,这帮人还跟着去了。还剑走偏锋起到了侦查刺探,放火偷情报的作用。

皇上那边呢,也一直知道这件事,但是觉得孩子勇气可嘉,练私兵不是什么坏事,总好过这坏小子去外面声色犬马,成天蝇营狗苟。

而今天,这一次,小四爷可不满足于只是把自己队伍用当个探子,今天,咱爷们唱一把主角!从宫里搞了一百套盔甲,拿了足够的兵刃,武装起来!

就在这些奇装异服的天兵天将中央,簇拥着一匹神骏异常的白马。马上少年,正是咱们这位小四王爷。

他不过十五六岁年纪,面容犹带稚气,却偏偏披挂着一身华丽到近乎夸张的金甲,从头到脚金光闪烁。盔甲上缀满了东珠、翡翠,头盔也尽可能华丽浮夸,巨大的凤翅后面额外粘贴了孔雀的飞羽,迎风招展,头顶的雉尾直插云霄,后面还像辫子一样拖着一条狼尾,周身的甲胄贴了真金,整个人如同一轮行走的小太阳。他手里擎着一杆更加浮夸庞大到几乎不能实用的方天画戟,尖锋斜指坞堡,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和跃跃欲试的杀气。这位,就是当今天子膝下第四子,朱载铎。

小四爷尚显青涩的脸庞绷得紧紧的,努力挤出睥睨一切的凶狠,但眼底深处却满是初次指挥实战的兴奋和忐忑。

他努力抡起沉重的大戟,狠狠向前一挥,声音因激动得尖利:“都给我上!大炮都给你们弄来了,还磨蹭什么?杀进去!值钱的全归你们!人头算军功!杀!杀!杀!”

“杀啊!抢钱抢粮抢婆娘!”他身边一个敞着胸脯的混混头子嚎叫着一马当先,挥舞着一柄沉重的大太刀,带着那群乌合之众,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恶犬,怪叫着涌向那破开的堡门,瞬间淹没了试图在门洞内组织抵抗的几个悍匪。

重甲京营兵们面面相觑,带队的百户皱了皱眉,无奈地挥手下令:“跟上!护住殿下,稳住阵脚!”沉重的步伐这才重新迈动,紧随其后冲了进去。

“冲啊!”朱载铎眼睛放光,一夹马腹,竟要策马往里冲。他身边一个穿着破皮袄、却戴着极不合身的浮屠盔,大头娃娃一样的的混混头子,这人叫疤脸刘三,刘三反应极快,一把死死拽住他的马缰绳,急吼吼地叫道:“四爷!四爷!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让小的们先给您趟趟路!”刘三一边说,一边朝旁边几个同样穿得花里胡哨的“金甲军”使了个眼色。

那几个混混立刻会意,嗷一嗓子,挥舞着崭新的钢刀,带着一股亡命徒的狠劲儿,从破开的门洞里跑了进去。里面立刻传来短促的兵器碰撞声、惨叫声和怒骂声。

朱载铎被拦了一下,有些不爽地撇撇嘴,但听到混乱的喊杀声,又兴奋起来。他嫌骑着马施展不开,直接跳下马,抽出腰间的佩刀,跟着人流涌进了坞堡。他身上的金甲在昏暗的堡门通道里闪闪发光,像个移动的靶子。

战斗结束得比预想的还要快

在装备的巨大差异之下,战术根本不重要。

土匪们有的,也就、是生锈的柴刀,村头铁匠依葫芦画瓢打出来的铁兵器,还有的,无非“朴刀”“点钢枪”这俩玩意评书话本里面说的多,其实所谓朴刀,只是民间的柴刀装上个长柄凑数,便宜易得,土匪用的多。正规军是不用的。所谓点钢枪,是铸铁枪头往钢水里蘸一下,尽可能增强一点点性能。至于弓箭火枪,倒是也有,扁担竖着,劈开,磨细。挂上弦就是竹片子弓,鸟铳火枪猎人就有,花钱就能买。

这种装备,打劫来往客商,或者跟卫所里面混吃等死的农民兵对付两招尚可,面对京畿大营的正规军?那点钢枪搓到人家的盔甲上,甲叶都戳不弯,自己手里的杆子却已经裂了。

至于那群不要命的小疯崽子,手里的家伙看着五花八门,可那都是从禁卫的库里拿出来的。就说那刀,刀条子都是东瀛老师傅花几个月功夫打出来的,个个是切金断玉的好家伙,即便是在这群小崽子手里,也能随手一挥之间利落斩下一条胳膊。手里的长枪,都是积竹木柲的杆子,精钢的枪头水磨刃,一挥之间就是血光四起,一扎过去就是透心凉。身上的重甲虽然不合适,但是那怎么也是皇家阵仗,弓箭射来,刀砍过来,只是微微凹陷。

朱载铎站在杀阵中央,他努力挺直腰板,看着自己一手拼凑起来的“大军”在堡内横冲直撞,混乱地左右扑杀,兴奋得脸通红。他看见一个小子挨了一刀,没破甲,却也把他右臂生生砸断,这小子非但没跑,反而举着自己的刀大步迎上去,忍痛回手一刀把那匪从左肩到右胯一刀两断。

运河苦窑里赎出来的小丫头,一个个瘦得跟豆芽菜似的,却异常灵活地钻来钻去,拿着短枪伺机开火,找那没人注意到地方装弹,然后再开火,近敌而发,几乎弹无虚发,中者立扑。

尤其一个叫细眼的小姑娘,瘦小的身影飒利地站在高处,她占领了望楼,拿着后装快枪,一枪一个。

朱载铎自己激动地也加入了混乱的杀阵,此时的土匪已经不再抵抗,四散奔逃,他大步流星冲进建筑内部,挥刀一路砍杀,只记得左突右砍,面前血光翻涌,一阵阵断裂之声,红黑腥膻糊了他满脸。转瞬之间已经把几个匪徒斩落。

战斗毫无悬念,仿佛收割庄稼。不到半个时辰,坞堡内最后几声零星的惨叫也平息下去。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硝烟味,还有小崽子们翻箱倒柜的兴奋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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