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咔哒”一声,隔绝了两个世界。
林天离开后的公寓,瞬间被死寂填满。
前一秒还萦绕在鼻尖的粥香,和残留在肩上的温度,像是被这声脆响彻底斩断。
真昼站在玄关,维持着那个伸手的姿势,指尖还残留着他衣角粗糙的布料触感。
空了。
一切都空了。
她缓缓收回手,攥成拳头,抵在自己胸口。
那里,心脏在剧烈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拥有”和“失去”的恐慌。
刚刚燃起的火苗,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家”的幻觉,碎了。
她回到客厅,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就像一只被遗弃的幼猫,试图从冰冷的皮质沙发上汲取一丝不存在的温暖。
她不敢开灯。
黑暗能给她安全感。
但今晚的黑暗,似乎有些不一样。
一丝阴冷的寒意,从窗户的缝隙里钻了进来,带着一种粘稠的、令人作呕的质感。
不是冬夜的冷,而是一种能直接渗透进骨髓的恶意。
真昼瑟缩了一下,将自己抱得更紧。
窗外,路灯的光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一团扭曲的、比夜色更深沉的阴影,像滴在清水里的墨汁,无声地扩散、攀附在她的窗户上。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是纯粹的恶意聚合体。
然后,低语开始了。
“……真没用。”
一个声音,冰冷又熟悉,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是她父亲的声音。
真昼身体一僵。
“除了会哭,还会做什么?一件商品,就该有商品的样子。”
幻觉……一定是幻觉。
她拼命摇头,想把那声音甩出去。
但那声音如跗骨之蛆,纠缠不休。
“看看你住的地方,像个猪圈。果然,你就是这种肮脏的货色。”
另一个尖刻的女声响起,是她继母的嘲讽。
“那个男人是谁?又一个被你这副可怜相骗到的蠢货吗?”
“他很快就会厌烦你的,就像我们一样。”
“因为你一无是处。”
“一个累赘。”
“一个没人要的垃圾。”
一句句,一声声,都是她过去十几年里最深的梦魇。
那些被她强行埋葬在心底的、最伤人的话语,此刻被原封不动地挖了出来,带着新鲜的血肉,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
“不……不是的……”
真昼用双手捂住耳朵,但那声音源于精神,根本无法隔绝。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窗户上的阴影,随着她情绪的崩溃,变得愈发浓郁、活跃。
那团粘稠的物事,甚至开始模拟出人脸的轮廓。
是她父亲那张冷漠的、毫无感情的脸。
是他继母那张充满鄙夷和厌恶的脸。
它们贴在玻璃上,无声地开合着嘴巴,与她脑海中的恶毒话语完全同步。
“那个叫林天的男人……”
“他只是在玩弄你。”
“他看你的样子,就像在看一件有趣的玩具。”
“等他玩腻了,就会把你扔掉。”
“你最终的归宿,还是那个冰冷的、没人会在意的角落。”
“不!”
真昼发出一声压抑的悲鸣。
她从沙发上滚了下来,手脚并用地向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再也无路可退。
她拼命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不是……林天他不是那样的……”
她想起了那碗温暖的粥。
想起了那句“你的世界,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想起了他按住自己肩膀时,那份不容拒绝的强势和……安全感。
那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光。
“光?真是可笑。”
怪物的低语带着戏谑。
“越是纯洁的光,被污染时才越是美丽啊。”
“放弃吧,承认吧。”
“你就是个没人爱的可怜虫。”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
绝望,如同潮水,再一次将她淹没。
刚刚被林天融化了一角的冰山,在这一刻,以更快的速度重新冻结,甚至比之前更加寒冷、更加坚固。
她的希望,被彻底击碎。
她蜷缩在墙角,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放弃了所有抵抗。
是啊……或许它们说的没错。
或许,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想。
那份温暖,不过是海市蜃楼。
当她彻底陷入绝望的深渊,放弃所有求生欲望的瞬间,她身上那股纯洁的、属于“光”的特质,在黑暗中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亮度”。
对于里世界的怪物而言,这就像是黑夜里最璀璨的灯塔。
是无法抗拒的、最顶级的飨宴。
……
公寓楼下,街道的阴影里。
林天靠在一根电线杆上,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姿态悠闲。
他没有走远。
他在等。
等那把送上门的“干柴”。
忽然,他抬起头,望向真昼公寓的方向。
一股浓郁、纯粹、令人灵魂都为之战栗的负面情绪,冲天而起。
紧接着,是一股混杂着嫉妒、贪婪、扭曲的里世界气息。
虽然微弱,但性质极其污秽。
林天嘴角的弧度,缓缓扩大。
他取下嘴里的烟,用手指轻轻一捻,烟卷化作黑色的粉末,随风而逝。
“终于来了。”
他的笑容里,没有丝毫对怪物的厌恶,反而充满了兴奋与期待。
就像一个精心布置了陷阱的猎人,终于等到了他最心仪的猎物。
不,更准确地说,是等到了那只负责将猎物赶进陷阱的……蠢狗。
“真是帮大忙了啊,不知名的杂碎。”
他自言自语,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咔吧”的脆响。
“我可爱的天使,快要撑不住了呢。”
“绝望、恐惧、自我否定……多美妙的情绪,这是最好的‘墨水’。”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真昼的灵魂波动,正在从刚刚的临界点,向着崩溃的深渊滑落。
【警告:契约目标灵魂正在遭受精神侵蚀!】
【灵魂稳定性大幅下降!】
【契约基盘出现崩坏迹象!】
脑海中响起系统的警告音。
林天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愉悦。
“崩坏?不,这才不是崩坏。”
“这是……重塑。”
想要让一张白纸,只染上自己的颜色,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不是在上面小心翼翼地作画。
而是先把它揉烂、撕碎,再用自己的力量,将它重新拼凑、粘合。
这样,每一道褶皱,每一处裂痕,都会印上属于他的烙印。
永不磨灭。
“骑士,总要在公主最绝望的时候登场,不是吗?”
他低笑着,像是在排演一出戏剧。
“当然,屠龙的报酬……”
“是公主的全部。”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动了。
并非奔跑,也非行走。
他的身体仿佛融入了地面上的阴影,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以一种反物理常识的速度,向着公寓楼的大门掠去。
所过之处,路灯的光线都似乎黯淡了一瞬。
一股远比那窗外怪物更加深邃、更加古老、更加霸道的恶魔之力,在他体内缓缓苏醒、沸腾。
那不是嫉妒与贪婪的污秽集合。
那是来自深渊的、最纯粹的支配之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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