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的门,在椎名真昼颤抖的手中,始终无法对准锁孔。
钥匙与金属碰撞,发出清脆而焦躁的叮当声。
林天没有催促。
他只是安静地站在她身后,像一堵无法逾越的山,隔绝了外界所有的恶意,也断绝了她所有退缩的可能。
终于,真昼放弃了。她无力地垂下手,身体靠着冰冷的门板。
林天伸出手,从她松开的指间,自然地拿过那串钥匙。
“咔哒。”
一声轻响,门开了。
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洒下苍白的光。
公寓内部一览无余。
整洁,干净,甚至可以说是一尘不染。
但也冰冷得像一间无人居住的样板房。所有的物品都摆放在最规整的位置,没有一丝一毫的烟火气。
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个精致的、用来存放“椎名真昼”这个存在的收纳盒。
林天关上门,隔绝了走廊的光线。
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微不可察的呼吸声。
真昼局促地站在玄关,像一只做错了事的猫,不知道该把手脚放在哪里。
林天的视线落在她被雨水微微打湿的书包上。
他走过去,很自然地接过书包,放在地板上,然后拉开拉链,将里面的课本和文具一一取出,整齐地摆在鞋柜上。
“会弄湿的。”
他的动作熟练得理所当然,仿佛已经做过千百次。
真昼的身体又是一僵。
那是她的领域,她的私密空间,就这样被轻易地入侵了。
她想阻止,想说“不用了”,但喉咙里像是被棉花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用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瓦解着她用以自保的秩序。
林天处理完书包,走向厨房。
他拉开冰箱门。
里面空空荡蕩,只有几盒牛奶和一排鸡蛋,像是在嘲笑着这个家的冷清。
“晚饭吃了吗?”
他没有回头,像是在随口一问。
真昼摇了摇头,然后才意识到他看不见,又用细若蚊呐的声音应了一句。
“……没。”
“那就吃点东西。”
林天关上冰箱门,开始在小得可怜的厨房里翻找。
很快,他找到了一包未开封的米,和一些最基础的调味品。
他挽起校服的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
淘米,放水,开火。
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分生涩。
真昼就站在客厅的边缘,看着那个本该属于她的厨房,被一个今天才算真正熟悉的男生占据。
一股奇异的、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她心中蔓延。
这个冰冷的、只是用来睡觉的“盒子”,第一次有了“人”的气息。
米粥的香气,很快就飘散在空气中。
咕嘟咕嘟的声音,像是给这个死寂的空间,注入了心脏的跳动。
林天又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打在碗里,均匀地搅动着。
他甚至还找到了一小瓶麻油。
粥熬好了。
他盛出两碗,在其中一碗粥上,淋上金黄的蛋液,再滴上几滴麻油。
香气瞬间变得浓郁而温暖。
他将那碗点缀着蛋花的粥,放在餐桌上,另一碗则放在自己面前。
“过来吃。”
真昼挪动着僵硬的脚步,坐在了他对面。
她低着头,看着碗里升腾的热气,模糊了视线。
这股温暖,让她感到陌生,又让她无可救药地贪恋。
勺子碰到碗沿,发出一声轻响。
“这个地方,不像你。”
林天突然开口,声音平淡,却像一颗石子投入静水。
真昼握着勺子的手停住了。
“太干净了,也太冷了。”他搅动着自己碗里的白粥,“像个漂亮的牢笼,而不是家。”
“家……”
真昼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词,嘴里一片苦涩。
“家应该是温暖的,可以随心所欲,可以把东西弄得乱七八糟,可以在沙发上蜷缩一整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一样东西都必须在它该在的位置。”
林天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一层层剖开她用冷漠和疏离伪装出的外壳。
“他们就是这样教你的吧?”
“把你当成一件完美的艺术品,要求你一尘不染,要求你举止得体,要求你不能有任何属于‘人’的瑕疵。”
“因为艺术品,是没有自己的思想的。只需要被观赏,被定价,然后在合适的时候,被交易出去。”
他的每一个字,都化作尖锐的冰锥,刺进真昼内心最柔软、最不堪的地方。
她拼命想要维持的平静,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晶莹的泪珠,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滑落,一滴,两滴,砸进温热的粥里,晕开小小的涟漪。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无声地流泪,肩膀剧烈地抽动着。
那是积压了十几年的委屈和痛苦,在瞬间决堤。
父亲只把她当做未来联姻的筹码,继母视她为眼中钉,那个所谓的“家”,对她而言,的确只是一个更华丽的牢笼。
林天没有递上纸巾,也没有说那些苍白的安慰之语。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这只纯白的天使,在他面前,第一次展露出破碎的姿态。
【灵魂状态分析:‘压抑的熔岩’正在剧烈波动,堤坝已出现裂痕!】
【判定:情感连接深度增加!依赖度提升!】
很好。
就是要这样。
不把旧的世界彻底打碎,新的神祇又如何降临?
他站起身,绕过小小的餐桌,走到她身边。
然后,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揩去她脸颊上的一道泪痕。
温热的触感,让真昼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想躲开,身体却不听使唤。
林天的手顺势滑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桌沿、冰得像一块寒玉的手。
“他们不配。”
一股微弱但极其温暖的能量,从两人交握的手掌处,缓缓渡入真-昼的体内。
那不是错觉。
是一股真实不虚的暖流,顺着她的手臂,流遍四肢百骸,驱散了那股因恐惧和悲伤而产生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真昼的颤抖,奇迹般地平复了。
她愕然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那张帅气的脸上,没有怜悯,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愤怒,一种……为她而生的愤怒。
“像你这样的珍宝,应该被捧在手心,而不是被那群愚蠢的渣滓,当作交易的商品。”
“记住,椎名。”
他俯下身,另一只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让她无法逃离。
“你的世界,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我会把它变成它应有的样子。”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恶魔般的蛊惑,每一个音节,都精准地敲打在她心防最薄弱的节点上。
真昼的大脑一片空白。
理智告诉她,应该推开他,应该警惕这个过分热情、轻易看穿她一切的男人。
但身体却贪婪地汲取着那份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安全感。
她没有挣脱。
反而,在林天没有察觉的细微动作中,她的手指,轻轻地、试探性地,回握了一下。
脸颊上,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
依赖、信任、感动、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奇异的悸动。
种种情绪,在她心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而这张网的中心,就是眼前的林天。
【灵魂波动已达临界!】
【契约基盘构筑完成度:99%!】
【警告:缺少最终‘催化剂’,强行缔结契约将对目标灵魂造成不可逆损伤!】
林天心中了然。
火候,差不多了。
只差最后一把干柴,一把足以将这压抑的熔岩,彻底引爆的干柴。
而那把干柴,很快就会由那些愚蠢的家伙,亲自送上门来。
无论是她那个所谓的“家庭”,还是潜伏在暗处的里世界怪物。
他松开了手,直起身,恢复了那副略带轻浮的随和模样。
“好了,快把粥喝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慢条斯理地喝着那碗什么都没加的白粥,仿佛刚才那个气场强大的宣言者,只是真昼的幻觉。
真昼低下头,用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粥。
蛋花的香,麻油的醇,米粒的软糯,混杂着眼泪的咸涩,和那股残留在体内的温暖,形成了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味道。
一碗粥,很快见底。
连带着她心中那座冰封多年的雪山,也融化了一个角落。
林天吃完,主动收拾了碗筷,在厨房里清洗干净。
水流声哗哗作响,让这个公寓,更像一个“家”了。
当他擦干手,从厨房走出来时,真昼已经站了起来。
“我……”她想说谢谢,却又觉得这个词太过苍白。
“早点休息,把门锁好。”
林天走到玄关,穿上鞋子,“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他拉开门,正准备离开。
衣角,传来一丝微弱的拉力。
林天动作一顿,他回过头。
真昼不知何时跟了过来,她低着头,不敢看他,白皙的指尖,却紧紧攥着他校服外套的衣角。
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别走。”
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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