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顶小丑王冠,歪歪扭扭地停在墙上那个王者的头顶,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客厅里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混合的刺鼻气味,混杂着一丝尚未散尽的火药味。
刚刚结束的闹剧,余温尚存。
桐须真冬和椎名真昼一左一右地站着,拖把和抹布还放在墙角,地板上的色彩斑斓已经被清理干净,只留下湿漉漉的水痕。
她们的视线,如同两条无形的绳索,再次缠上了林天。
审判的时刻,似乎即将重新开始。
然而,始终被当做背景板的椎名真白,却有了新的动作。
她不知何时,已经铺开了一张巨大的画纸,就在那片狼藉的中心。
刚才的混乱,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到她。
她只是安静地,一笔一划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现在,她完成了。
真白放下画笔,抱着比她半个身子还高的画板,小步走到客厅中央,将画板转向了众人。
一瞬间,空气凝固了。
画的技法是稚嫩的,带着孩童般的天真。
但画的内容,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窒息。
画的主体,毫无疑问是林天。
他站在一片废墟之上,似乎是某个废弃的游乐场。左手是凝结的冰霜,右手是燃烧的光焰,冰与光交织成的风暴环绕着他,将周围的阴影撕得粉碎。
那姿态,英勇得如同神话里的英雄。
真昼的脸颊微微泛红,那是她未曾亲眼见过,却在心中幻想过无数次的、属于她的英雄的模样。
真冬也看得有些出神,这幅画充满了张力,远超一个普通学生的水平。
但问题,出在背景上。
英雄身后的天空,并非蓝天白云,而是一片混沌的暗紫色。
无数扭曲的、不可名状的阴影在其中蠕动、嘶吼,仿佛有生命一般。
在林天的身后,一双模糊的、似乎由圣光构成的羽翼若隐若现,圣洁,却又带着一丝不祥。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那片混沌暗紫色的最深处。
一双眼睛。
一双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眼睛,正从深渊的尽头睁开,冷漠地注视着画中的林天,也注视着画外的每一个人。
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憎恨,只有纯粹到极致的贪婪与毁灭。
仿佛整个世界,在祂眼中,都只是一份等待品尝的点心。
“真白……这……”
真昼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
桐须真冬的表情也变得严肃,她以一个教师的本能,感觉到这幅画里蕴含的、某种极度危险的负面情绪。
“这想象力太……阴暗了,对心理健康不好。”她下意识地以教育者的口吻作出了评判。
然而,林天没有说话。
他脸上的所有表情——那种玩世不恭的、慵懒的、带着一丝愉悦的笑容,全部消失了。
取而代DEJ是冰冷的,绝对的寂静。
他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别人看不懂。
但他懂。
那双眼睛……
在他吞噬那个名为“影魔”的低阶恶魔时,曾于意识的洪流中,惊鸿一瞥地感知到过。
那是来自深渊更高位阶的……凝视。
一个真正的、古老的、以世界为食粮的恐怖存在!
真白的画,不是想象。
是预言。
是她那纯净如白纸的灵魂,无意间连接了世界的真实,将那来自深渊的威胁,原原本本地拓印了下来!
这个发现,让林天浑身的血液都几乎要冻结。
他一直以为,自己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布局,去成长。
可现在看来,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已经将棋子落在了他的身边。
客厅里的气氛,因为林天的沉默而变得无比压抑。
真昼和真冬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林天。
那不是面对敌人时的游刃有余,而是一种……如临大敌的紧绷感。
“林天君?”真昼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
林天像是被惊醒一般,身体微微一颤。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身边的真昼和真冬,然后,又看向了抱着画板、一脸茫然的真白。
危机感如潮水般涌来,但紧接着,一股更加强烈的征服欲和守护欲,从他灵魂深处——那属于魅魔之主的本能中,喷薄而出。
他的花园,正在被一头饥饿的野兽觊觎。
他没有理会真昼和真冬,而是蹲下身,让自己与真白平视。
他脸上那冰冷的表情瞬间融化,变得无比柔和。
他伸出手,轻轻指着画中那双令人不寒而栗的巨大眼睛。
“小真白,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吗?”
他的动作很轻,仿佛生怕惊扰了眼前这个纯净的灵魂。
真白歪了歪头,清澈却又空洞的眼眸,认真地看了看画,又看了看林天。
她用那不带任何杂质的、干净的声音,吐出了最直白的感知。
“是…看着你的…坏东西。”
一句话,让林天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真白没有停下,她伸出小手,轻轻抓住了林天胸口的衣服,攥得很紧。
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担忧”的情绪。
“好多…坏东西都想…抢走你。”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林天的心中炸响!
原来如此。
原来,这才是攻略真白的真正契机!
不是简单的陪伴,不是物质的给予,而是让她那近乎野兽般的直觉,感受到自己“所有物”的归属,并本能地产生“守护”和“占有”的欲望!
这份纯粹到极致的占有欲,正是缔结“眷属”契约最完美的基石!
林天的心中,涌起一阵狂喜。
他轻轻地、珍重地抚摸着真白的头顶,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是吗?”
他轻声回应着真白,但那句话,却并非只是对她而说。
他的身体依然蹲着,但整个人的气场却在瞬间拔高。
他抬起头,仿佛穿透了天花板,穿透了苍穹,与画中那双来自深渊的眼睛,进行着跨越维度的对视。
“抢走我?”
一声轻笑,从他的唇边溢出,带着一丝冰冷的、疯狂的意味。
“呵……”
他缓缓站起身,将真白轻轻拉到自己身后,这个保护的姿态,做得无比自然。
真昼和真冬都看呆了。
她们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们能清晰地感受到,眼前的林天,正在发生某种蜕变。
那是一种……君临天下的霸气。
“我的眷属,我的花园,只能属于我。”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客厅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
“任何伸过来的爪子……”
他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个残忍而愉悦的笑容。
“我都会把它,一寸一寸地,剁碎!”
话音落下的瞬间,真昼和真冬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看到了无形的血与火,正在这个男人身后燃烧。
同一时刻。
在这座城市的最高处,古老钟楼的顶端。
一个身影静静地伫立在滴水石兽之上,俯瞰着下方万家灯火的城市。
晚风吹起他衣袍的下摆,露出了背后那对收拢的、既不圣洁也不堕落的、仿佛由灰色光芒构成的羽翼。
他看不清面容,整个身体都笼罩在一层薄薄的迷雾之中。
他的“视线”,穿透了层层叠叠的建筑,精准地落在了那间亮着灯的、刚刚发生过一场闹剧的公寓。
他似乎“听”到了林天最后的宣言。
片刻后,一个分不清男女、听不出情绪的呢喃,消散在风中。
“新的‘王’……诞生了吗?深渊的家伙,总是这么心急。”
“那么……‘天堂之门’,又该如何落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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