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的出现,让整个靶场滚烫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瞬。
烈日炙烤着大地,蒸腾起扭曲的视野,唯有他身前,像是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力场,将所有的嘈杂与热浪隔绝在外。
士兵们窃窃私语的声音汇成一片嗡鸣,像无数恼人的夏蝉。
那些投向林凡的目光,混杂着毫不掩饰的质疑,夹杂着一丝高高在上的同情,更有一抹准备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开什么玩笑?真让一个炊事兵上来摸枪?”
“这下神枪手四连的脸要丢到姥姥家了,只求他别打个光头,那可就成全团的笑柄了……”
“首长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之前演习里的传闻,竟然是真的?”
何晨光的眼神最为复杂,像一团纠结的乱麻。
他的骄傲,他作为四连第一神枪手的荣誉,让他本能地希望林凡出丑。
最好是脱靶,最好是闹出天大的笑话。
这样才能证明,他何晨光依然是不可撼动的强者,而林凡,不过是演习中走了狗屎运的投机者。
可他的内心深处,在那片骄傲的阴影下,又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在悄然滋生。
他期待着,这个总能做出惊人之举,浑身包裹着迷雾的炊事兵,能再一次撕碎所有人的认知,创造一个真正的奇迹。
面对着靶场上百道目光的审视,林凡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如同一口古井。
他解下腰间那条因为常年使用而微微泛白的围裙。
动作不疾不徐,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
他将围裙仔细地叠好,放在一旁的台子上,仿佛那不是一件普通的衣物,而是一件需要郑重对待的战袍。
然后,他迈步走向射击位。
每一步都沉稳有力,脚下的尘土没有扬起分毫。
他从枪架上拿起了一把最普通的95式自动步枪,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报告首长,需要我更换新的弹匣吗?”
他的声音清晰而沉稳,直接越过所有人,投向了观礼台上的高世巍。
靶场上的枪,为了安全起见,里面的子弹基本都是快要打光的训练弹。
高世巍中将的目光锐利如鹰,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凡,嘴角噙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不必了,就用这里面的。”
“是。”
林凡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拉动枪栓。
“咔嚓!”
一声清脆至极的金属撞击声,像一道命令,瞬间斩断了靶场上所有的议论。
子弹上膛。
所有人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他们都以为,林凡会像标准的射击流程那样,迅速卧倒或者采用跪姿,利用最稳定的姿态,去瞄准百米外那个再常规不过的胸环靶。
然而,林凡接下来的动作,让所有人的眼球都差点从眼眶里瞪出来。
他只是随意地站着。
双脚与肩同宽,身体放松,没有丝毫紧绷。
他将枪托抵在肩膀上,动作流畅写意,甚至连最基础的三点一线瞄准姿势都没有做出。
这在所有专业士兵眼中,简直就是外行中的外行,是对射击这门技术的侮辱。
他的枪口,缓缓抬起。
掠过了近处的靶位。
越过了远处的沙坑。
最终,指向了训练场遥远的边缘。
那里,一根高高耸立的旗杆,正顶着炎炎烈日,杆顶的红旗在热风中轻轻摇曳。
“他要干什么?”
“打旗杆?他是不是疯了?那起码有三百米远!”
“这……这是在哗众取宠吗?”
就在所有人匪夷所思的注视中,林凡动了。
没有漫长的瞄准过程。
没有深呼吸调整。
就在旗杆顶端那面鲜艳的红旗,被一阵风吹得微微扬起,与旗杆形成一个微妙角度的刹那。
他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枪响,孤单而又决绝,在广阔的靶场上空猛地炸开,随即向四周滚滚回荡。
所有人的视线,都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死死地钉在了那根遥远的旗杆上。
下一秒。
他们便看到了此生或许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只见那根用来悬挂红旗的,足有拇指粗的麻绳,仿佛被一把无形的、锋利至极的手术刀,从中断然切过。
啪!
一声轻微的脆响,隔着遥远的距离传来。
绳子,应声断裂。
那面鲜艳的,代表着铁拳团荣誉的红旗,瞬间失去了所有束缚。
它从旗杆的顶端,如同一只疲倦的红色蝴蝶,飘然落下,在湛蓝的天空下划出了一道绚烂而优美的弧线。
全场。
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如果说,精准命中百米外的靶心,依靠的是千锤百炼的射击技术和日复一日的艰苦训练。
那么,在三百米开外,顶着无法预测的横风,用一把最普通的步枪,以一种近乎随意的姿态,随手一枪,只打断细细的、并且在随风晃动的绳子,甚至没有在旗杆上留下半点擦痕……
这需要的是何等恐怖的计算能力?
对风速、湿度、空气密度、子弹旋转下坠的飞行弹道,以及目标下一瞬间的动态轨迹,需要何等变态的预判和掌控?!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技术的范畴。
这是艺术。
是只能在传说中听闻的,神技!
“好!好!好!”
高世巍中将第一个从震撼中惊醒,他猛地站起,激动地连鼓三掌,每一掌都用尽了力气。
他放声大喝,看向林凡的眼神,已经不再是欣赏,而是一种发现绝世珍宝的炽热与狂喜。
他知道,自己捡到宝了!
捡到了一块足以震动整个东南军区,甚至震惊全军的绝世瑰宝!
他快步走下观礼台,在所有人敬畏的目光中,来到林凡面前。
他伸出厚重的手掌,重重地拍在林凡的肩膀上。
千言万语,最终什么也没说。
所有的震撼与期许,都化作了一句简短的命令。
“下午三点,团部礼堂集合。”
随后,在草草结束了对四连的后续视察后,高世巍中将那辆代表着军区高层的黑色奥迪专车,做出了一个让全团都为之侧目的举动。
它没有直接驶离,而是破天荒地,停在了炊事班那栋不起眼的小楼门口。
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了高世巍那张威严而又带着一丝笑意的脸。
他对着刚刚脱下作训服,换上常服的林凡,招了招手。
“林凡,上车,陪我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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