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肋骨正在木质化。
他靠在钟楼的断壁上，看着淡金色的根须从指缝里钻出来，在雪地上织出半张人脸——是母亲的轮廓，左眼嵌着颗槐树籽，右眼淌着银灰色的泪，泪珠落地的瞬间，长出片微型森林，每棵树上都挂着个被星尘包裹的人，挣扎的影子在雪地上拉得老长，像无数条快要被扯断的橡皮筋。
“它们在抽干记忆。”林岚的声音从通讯器里挤出来，带着电流灼烧的焦味。她的影像在屏幕上闪烁，白大褂的袖口沾着半透明的星尘，“适配体容器全空了，最后消失的701号……留下这个。”屏幕上跳出段乱码，解码后是串坐标，落在城市边缘的废弃天文台，坐标旁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符号——与陈默左胸木质化皮肤下的纹路完全相同。
陈屿拖着条伤腿撞开钟楼大门时，带进来股浓烈的腥甜。少年的能量枪上缠着半条星尘怪物的手臂，那些星尘正在啃噬枪管，留下蜂窝状的孔洞，每个洞里都嵌着片槐树叶子，叶脉里流淌的银灰色液体，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第七个信标炸出的东西……你绝对想不到。”他往地上啐了口血，血里混着细小的齿轮，“是父亲的录音笔，他说……反向坐标藏在739号星的‘记忆坟场’里。”
陈默低头，左胸的木质皮肤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根须缠绕的心脏上，嵌着块淡金色的晶体，晶体里浮着无数个碎片化的画面：被星尘吞噬的文明在燃烧，母巢的移动孵化舱像块巨大的海绵，吸走那些文明最后的尖叫。最深处的画面里，父亲站在记忆坟场的中央，手里举着个银灰色的球，球里装着地球的全息图，图上的陈默正在被老槐树吞噬，只露出只抓着银戒指的手。
“他在等我进去。”陈默的声音带着树皮摩擦的粗粝。他站起身，木质化的左腿踩在雪地上，发出枯枝断裂的脆响。老槐树的根须顺着他的脊椎往脑子里钻，带来无数被吞噬文明的记忆碎片——有的在祭祀时被星尘覆盖，有的在实验室里解剖同类，最后都化作母巢的养料，记忆的残渣顺着根须流进陈默的心脏，凝成颗颗带棱角的结晶，硌得他每跳一下都像在碎玻璃上走路。
废弃天文台的穹顶裂着道缝，形状像739号星的轮廓。陈默推开门的瞬间，星尘组成的蛛网从穹顶垂下来，网眼上粘着无数片人类指甲，每个指甲的月牙处都刻着个日期，最近的那个是“今天”。蛛网的中心吊着个银灰色的茧，茧里的东西在蠕动，撞得茧壁发出咚咚的声响，像有人在用头撞墙。
“是小星的心跳声。”林岚举着光谱仪，屏幕上的波形与孩童左胸晶体的频率完全重合。她的手突然被星尘蛛网粘住，尖叫着去扯的瞬间，陈默看见那些星尘正在钻进她的毛孔，皮肤下浮现出银灰色的纹路，组成739号星的坐标，“它们想通过我……找到反向坐标！”
陈屿的能量枪突然开火，星尘蛛网炸开的瞬间，银灰色的茧掉在地上，裂开的刹那滚出个东西——是小星的左胸晶体，只是晶体里塞满了人类的牙齿，每个齿缝里都嵌着段记忆：陈默在孤儿院埋布偶，林岚在实验室摔碎培养皿，陈屿在祭坛上割破手指……最深处的记忆里，父亲正将银灰色的球塞进739号胚胎的心脏，“这是记忆引信，能点燃所有文明的记忆坟场。”
晶体突然炸开，牙齿化作无数只星尘飞蛾，翅膀上的日期开始倒计时。陈默的左胸剧烈起伏，木质皮肤下的结晶突然发光，映出飞蛾翅膀上的秘密——那些日期是所有文明被吞噬的日子，最后一个日期旁画着个淡金色的符号，与老槐树根系织出的“反”字完全相同。
“反向坐标藏在记忆坟场的最底层。”苏晴的声音突然从飞蛾群里钻出来。陈默抬头，看见星尘组成的苏晴站在蛛网残骸上，她的胸腔裂开个洞，里面的星尘正凝成颗银灰色的心脏，每跳一下就吐出个记忆碎片，“父亲的银球是钥匙，但需要……所有文明的最后一声尖叫当燃料。”她的身体突然被星尘吞噬，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往陈默手里塞了半块镜片，“看里面的倒影。”
镜片里的陈默正在变形。木质化已经蔓延到肩膀，左胸的位置长出个树洞，洞里嵌着母亲的银戒指，戒指上的血珠正往树洞里渗，渗进去的地方长出细小的根须，根须的末端顶着微型的记忆画面，像串挂在枝头的噩梦。其中一段画面里，739号星的记忆坟场正在燃烧，淡金色的火焰里浮着个模糊的坐标，坐标中心有棵老槐树，正在被无数星尘怪物啃噬。
“它们怕原生槐树的记忆。”陈屿突然喊道。他的手臂上也粘了星尘，正顺着血管往心脏爬，皮肤下浮现出无数张嘴，在无声地喊“疼”。少年举着能量枪射向自己的手臂，淡金色的光束炸开星尘的瞬间，陈默看见那些星尘里藏着的东西——是所有被吞噬文明的灵魂，正被压缩成米粒大小，装在透明的胶囊里，胶囊上印着“母巢养料739-01”的标签。
天文台的地板突然裂开，露出底下的记忆池。池里的液体泛着银灰色，浮着无数个半透明的人影，伸手去捞的瞬间，人影就化作星尘钻进皮肤，带来撕裂般的剧痛——那是被吞噬文明的最后感受，有的在岩浆里融化，有的在真空里爆炸，最后都定格在同一个画面：母巢的移动孵化舱张开巨口，露出里面的739号星原生生物，它们的牙齿是由被吞噬文明的核心组成的，每个齿尖都闪着不同星球的光。
“跳进去。”陈默的木质手指指向记忆池。根须已经钻进他的眼眶，视野里的一切都蒙着层淡金色的膜，膜上印着所有文明的求救信号。他抬脚的瞬间，林岚突然拉住他，她的瞳孔里爬满了银灰色的纹路，“里面有记忆陷阱，父亲的录音笔说了……进去的人会被永远困在自己的记忆里。”
记忆池里突然浮出陈默的克隆体胚胎。胚胎的左胸正在裂开，露出里面的老槐树种子，种子发芽的瞬间，整个记忆池开始沸腾，银灰色的液体化作星尘风暴，卷着无数记忆碎片砸过来——有陈默在孤儿院被欺负的画面，有母亲注射抗体时的颤抖，有陈屿在祭坛上刻名字的认真……每个画面都带着强烈的情感，像钩子一样想把他拖进去。
“别信它们！”陈屿的能量枪对准记忆池，光束炸开的瞬间，池里的胚胎突然长大，变成个与陈默一模一样的木质人，左胸的树洞里嵌着银灰色的球，正往记忆池里释放星尘，“这是父亲的陷阱，他想让你成为新的记忆引信！”
陈默的根须突然从眼眶里钻出来，缠住木质人的脖子。两个“陈默”在记忆池上空撕扯，木质皮肤裂开的地方，流出淡金色的汁液，汁液落在记忆池里，烫出无数个泡泡，每个泡泡里都浮着反向坐标的线索——坐标的经度是所有文明被吞噬的时间总和，纬度是老槐树的年轮数量，交汇点在记忆坟场的中心，那里有棵永远不会被星尘吞噬的原生槐树，树洞里藏着所有文明的反抗密码。
“它在保护我们的记忆。”母亲的声音从树洞里钻出来。陈默低头，看见自己树洞里的银戒指正在发光，映出记忆坟场的实时画面：原生槐树的根须正在吞噬星尘，每吞一口就长出片新叶，叶子上的纹路是被吞噬文明的文字，组合起来是句咒语，“共生的尽头是毁灭，记忆的灰烬能重生”。
星尘风暴突然变强，卷着木质人往记忆池里坠。陈默死死抓住它的手臂，木质皮肤在拉扯中裂开，露出里面的记忆结晶——其中一块结晶里，父亲正站在原生槐树下，将银灰色的球埋进树根，“当所有文明的记忆被点燃，反向坐标就会显现，但点燃它的人，会成为记忆的燃料”。
“我愿意。”陈默的声音穿透风暴。他突然松开手，任由木质人带着银灰色的球坠进记忆池。爆炸的瞬间，所有被吞噬文明的记忆碎片同时亮起，淡金色的火焰从记忆池里冲天而起，映出记忆坟场的全貌——那是个由无数星球残骸组成的迷宫，每个转角都立着块墓碑，刻着文明的名字和被吞噬的日期，最深处的墓碑上，刻着“地球”两个字，旁边留着块空白，等待填写日期。
反向坐标在火焰中显现，像颗跳动的淡金色心脏。陈默的根须突然疯长，顺着记忆池的能量流往坐标的方向钻，每前进一米，就有无数记忆碎片钻进他的身体——有的文明用音乐对抗星尘，有的用诗歌加固防线，最后都化作淡金色的力量，顺着根须涌向他的心脏。
“它们来了！”林岚的尖叫撕破火焰的轰鸣。陈默抬头，看见739号星的意识网络正从穹顶的裂缝灌进来，星尘组成的巨手抓向反向坐标，每个指节上都嵌着个地球人的脸，其中一个是小星的，正对着他露出诡异的微笑，左胸的晶体里渗出银灰色的液体，滴在记忆池里，激起无数星尘涟漪。
陈默的木质化已经蔓延到脸颊，左眼变成了槐树的花苞，右眼淌着淡金色的泪，泪水落在记忆池里，长出无数棵原生槐树，挡住星尘巨手的刹那，他听见所有文明同时呐喊——那些被遗忘的反抗，被吞噬的勇气，此刻都顺着他的根须，注入反向坐标的心脏。坐标突然爆发出强光，将星尘巨手烧成灰烬，露出后面的东西：父亲的银灰色球正在吸收所有文明的记忆，变成颗巨大的炸弹，球面上的倒计时只剩下最后十秒。
“这才是他的真正计划。”陈默的花苞眼突然绽开，槐花花粉在记忆池上空织成保护罩。他看着银灰色的球，突然明白父亲的疯狂——不是要殖民地球，而是要引爆所有文明的记忆坟场，与739号星同归于尽，“他想让所有被吞噬的文明……一起复仇。”
倒计时走到零的瞬间，陈默的根须突然缠住银灰色的球。木质化的心脏剧烈跳动，将所有被吞噬文明的记忆压缩成一点，注入球内——那些记忆不再是痛苦的碎片，而是无数个文明最后的希望，此刻在球内凝成颗淡金色的种子，像颗即将破土的新芽。
爆炸的强光淹没一切时，陈默看见记忆坟场在燃烧，淡金色的火焰里，反向坐标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坐标中心的原生槐树正在绽放，花瓣上印着所有文明的名字，最后一个名字是“地球”，旁边画着个小小的“反”字，被无数只手捧着，高高举向宇宙。
当光芒散去，陈默躺在记忆池的残骸里。木质化已经退去，左胸的疤痕变回淡金色，只是形状变成了反向坐标的符号。林岚扑过来抱住他，她皮肤上的银灰色纹路正在消退，露出底下的淡金色印记，与陈默的疤痕完全吻合。
陈屿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小星的晶体……在发光。”陈默抬头，看见孩童左胸的晶体碎片正在重组，拼成完整的反向坐标，坐标中心的淡金色光点里，浮着所有被吞噬文明的笑脸，他们的手里都举着半朵栀子花，花瓣上的纹路是同一个字：“生”。
天文台的穹顶裂得更大了，739号星的移动孵化舱近在咫尺，表面的裂痕里渗出银灰色的液体，滴在地上化作星尘怪物，却在接触到陈默身上淡金色光芒的瞬间，化作无数颗槐树种子，在雪地里生根发芽。
陈默握紧重新变回银戒指的母亲遗物，左胸的反向坐标符号正在发烫。他知道，真正的决战即将开始——不是在地球，而是在739号星的记忆坟场深处，在所有被吞噬文明的注视下，用他们最后的记忆，点燃回家的路。
远处的星空，淡金色的光芒正从739号星的裂缝里溢出来，像一场迟到了无数年的金色流星雨，每个光点里都藏着个文明的名字，在宇宙中缓缓流淌，最终汇聚成三个字，映在陈默的瞳孔里：
“我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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