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墨劫残卷 > 第三章:桃园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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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刚露头,冰冷的空气混杂着昨夜焚烧后的草木灰烬味,钻进破庙的每一个缝隙。

伤口在寒风刺激下突突直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肩胛深处撕裂般的疼痛。

掌心的焦痕更像是一个寄生体,伴随着血液的流动,传递出灼热的刺痛和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渴”——一种对鲜活血肉能量的饥渴!

姜尘靠坐在冰冷的墙边,粗麻布下的伤口渗出新的血渍,脸色比裹伤口的布还要惨白。他尝试按蔡琰的指点行气,试图缓解那份诡异而贪婪的“渴”,带来的效果确实如同望梅止渴。那写字本,像条盘踞在心脏的毒蛇,咬一口便要榨取他半条性命。

破庙角落,蜷缩的流民陆续有了动静。卞三娘端着昨晚那碗早已冰冷的杂菜汤,脸上带着强挤出的讨好又些惊恐的笑容,在姜尘身前两步远的地方停下,像是被那道无形的灼热气息逼住:“姜郎君……醒了就好……这点吃食,您……用点?”她的眼神却不住地瞟向姜尘按在腹部的右手,那里裹着布,隐约透出烙痕的暗影。

“多谢。”蔡琰的声音从旁响起,带着一丝疏离的礼貌。她替姜尘挡下了那份明显带着试探的“好意”,伸手接过了陶碗,指尖避开了卞三娘的手。

卞三娘讪讪地笑着退开,汇入其他窃窃私语的幸存者中。

隐约能听到“我昨天看见他身上有鬼气!”

“嗯不是鬼气他是被妖怪附体了。”

“不要去触碰他,谁碰谁就要倒霉。”的低语,如同细碎的冰渣扎进皮肤。昨夜那血光中的异象(虽然大部分人只看到了魁汉莫名被撞飞和姜尘的濒死惨状),在这惊魂未定的时刻,被恐惧无限放大。人群自发的隔开了一个无形的圈,将姜尘和蔡琰孤立在破败神龛的一角。这无形的排斥,比寒风更冷。

“姜郎,喝点温水。”蔡琰重新舀了碗微温的水,递到姜尘唇边。她的动作依旧轻柔,眼底的关切未减,但那清冷沉静的面容下,却笼罩着更深沉的忧惧——不仅是对未知力量的恐惧,更是对这份力量引来觊觎后,如何在这人如草芥的乱世保护自身、维系那脆弱“墨营”雏形的巨大压力。

就在这时,破庙门口一阵骚动。

“大哥,这里有人迹!还有烟火!”

一个极其洪亮、带着莽直气息的大嗓门撞了进来,几乎震得墙角的蛛网都在颤抖。沉重的脚步声中,三个身影踏入破败的门槛。

为首之人,约莫三十出头,面容敦厚,双耳垂肩,眉宇间凝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风霜与忧色,却自有种令人心折的温润平和中正之气。他身着粗布葛衣,腰悬一口不甚起眼的长剑,神态略显疲惫,但目光沉静。

他左侧一人,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如重枣,丹凤眼斜插入鬓,眸光开阖间精光四射,不怒自威。一袭粗布绿袍,难掩其沉雄如山岳般的气魄,腰间一口形制古拙的长刀未曾出鞘,却散发着隐约的寒气。他不言不语,只以目光扫视庙内,那份审视带着沛然的压力和洞穿人心的锐利。庙内嘈杂的议论瞬间噤声!

右侧则是一个黑塔般的壮汉!豹头环眼,钢针般的虬髯戟张,手中倒提着一杆粗如儿臂的丈八点钢蛇矛,矛尖滴落着尚未干涸的暗红血渍!他身上煞气滚滚,粗布衣衫多处破烂,染着战场征尘和血污,一双环眼瞪得溜圆,如同猛虎下山打量着羊群。

“刘备刘玄德!”“云长……”“翼德也来了!”角落里有认识的低呼声响起,带着敬畏。畏惧都向后退了退。

正是刚在涿郡起兵镇压黄巾、一路转战至此的刘备(玄德)和他的义弟关羽(云长)、张飞(翼德)三人!

刘备的目光掠过庙内瑟瑟发抖的流民,最终落在角落神龛旁那对极为醒目的男女身上——一个是重伤垂危却面容清癯、气质隐有书卷气的青年,另一个虽满身尘灰、额角贴布,却难掩其皎若明月的清贵沉静,怀中紧紧抱着一把断了弦的古琴。

“打扰各位了!此地可是避难之所?我兄弟三人追剿黄巾溃兵至此,特来借地歇息片刻。”刘备拱手,声音温和,自带抚慰人心的力量。他看到了姜尘肩头透血的包扎和蔡琰额角的伤,也注意到两人与众不同的孤立感,尤其是那青年右手裹布下隐约透出的诡异暗色,让他心中微动。

“正是。昨夜黄巾袭掠伊阙坊,幸得姜郎君奋力相护,我等才能得存于此,皆是托庇于此破庙。”蔡琰起身,微微欠身还礼,声音如清泉击石,应对得体。她虽避居纸坊,却也闻听过刘备仁厚之名。

张飞的大嗓门又炸开:“嘿!昨夜伊阙坊那场大火烧的!俺们砍那些黄巾妖人砍到手软!你们命大啊!”他几步凑近,大大咧咧地打量着姜尘,“这位小郎君,伤的够重!看你像个读书人,怎么跟那群裹黄巾的杂碎干上了?”

那股冲鼻的血腥气和战场上带下来的霸道煞气扑面而来。对其他人来说,这是敬畏和恐惧的源泉。但对姜尘掌中那蠢蠢欲动的“写字本”烙印而言——

嗡!

一股灼热暴戾的渴望瞬间被引燃!如同在滚油中投入了火星!那渴求的感觉不再是刺痛,而是化作一柄烧红的钢锥,猛地贯穿了姜尘的掌心、手臂、直抵心脏!他甚至能“听”到那烙印在灵魂深处贪婪的嘶吼——如此浓烈的生气!如此澎湃的血肉能量!吞噬它!把它变成墨!

“啊!”姜尘无法抑制地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身体剧烈颤抖起来,额角青筋暴起!他死死攥紧右手,裹伤的粗布瞬间被渗出的一片焦黑浸透!一股灼热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以他为中心溢散开!周围的空气似乎都为之扭曲!

“怎么了?!”张飞惊疑地退后半步,手中蛇矛本能地微微抬起。蔡琰脸色骤变,猛地抢前一步挡在姜尘身前,急促道:“姜郎伤重未愈,血气上冲惊了心神!休要靠近惊扰!”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和力竭声嘶的维护。

一直沉默观察的关羽,丹凤眼中厉芒骤然一凝!那气息……绝非寻常伤患的混乱血气!那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恶意吞噬感的……异种能量?!他的手掌无声地按在了腰间的青龙偃月刀刀柄之上!

刘备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落在姜尘因剧痛而扭曲的脸上和那不断溢出焦黑、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右手。“姜郎?”他捕捉到了蔡琰话语中那个姓氏,心中某个模糊的印象被触动,“莫不是……伊阙坊‘姜氏纸坊’的姜尘,姜子墨?”纸坊少主,那个据说能以巧思制出上佳纸张的少年?但眼前这濒死之态和那诡异的气息……

“正是…在下……”姜尘牙关紧咬,挤出嘶哑的声音,努力压制着掌心疯狂的暴动。他知道再这样下去,那写字本能引动他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面对关羽那骤然爆发的锁定感,他毫不怀疑自己稍有异动,那柄青龙偃月刀会瞬间让他身首异处!

绝境!又是绝境!第一次动用差点吸干了他自己,这一次难道要在刘备关羽张飞这等未来枭雄面前暴露失控,引来杀身之祸?或者干脆引爆写字本同归于尽?!

混乱惊惧中,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脑海!昨夜在作坊……面对那魁汉劈下的斧头时,那滴血落在“纸录”二字间的感觉……书写!

必须书写!

书写才能定形!书写才能疏导那洪水般暴烈的吞噬欲望!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姜尘几乎以自毁的决绝,强行将右手抬到眼前!颤抖的手指撕开裹伤布条,露出掌心的烙印!那焦黑的、扭曲的“写字”印记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在皮肤下蠕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暗光!灼热的气息卷着血腥味扩散!

“姜郎不可!”蔡琰惊恐地抓住他的手腕,却被那股沛然的大力瞬间弹开!

无视关羽刀上越发逼人的寒气,无视张飞瞪圆的铜铃大眼,无视刘备震惊而警惕的目光,姜尘的左手猛地从怀中掏出那本摊开的硬皮本子——“写字本”!封面依旧沾着血污泥点,那滴血写就的暗金色“写字”二字却仿佛活了过来,呼应着他掌心的烙印,流淌出冰冷的光芒!

生死一瞬!姜尘沾着肩头伤口沁出的、自己那滚烫的血,用尽意志中最后一丝清明作为引导,将一根染血的指尖,狠狠按在写字本那深褐色的、带着粗粝纹理的空白页面上!

他不是要书写“护”!

他脑海中只有一个最原始、最强烈的冲动——他要“连接”眼前这三股强大到令他灵魂颤栗的“存在”!在写字本失控暴走的边缘,将这洪水导向“他者”!

他要写下他们的名!将他们暂时拉近!形成一个分担他此刻巨大消耗的临时“纽带”!哪怕引来的可能是毁灭!这是他自救的唯一挣扎!

指落,血渗!

笔尖(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粗糙的纸页上疯狂游走,带起的不是墨香,是浓烈的焦糊味和一种撕裂灵魂、抽干骨髓的恐怖感觉在姜尘体内炸开!他的生命本源在随着指尖的滑动,被那写字本疯狂抽吸!

纸页之上,暗红色的血线歪斜扭曲地勾勒出三个古篆字形——

【刘】【备】!【关】【羽】!【张】【飞】!

每一个字都带着他挣扎的意志,混杂着写字本那贪婪掠夺的法则之力!

“噗——!”一大口殷红的逆血从姜尘口中狂喷而出!他的气息瞬间萎靡到极点,眼中神采骤然灰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姜郎!”蔡琰扑上去想扶住他,却被一股无形的气浪狠狠推开!她的目光扫过那本子上疯狂滋生的血字,脸上霎时失去了所有血色!她意识到了姜尘在做什么!

就在姜尘呕血倒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刘备、关羽、张飞三人心头齐齐一震!

一股冰冷而霸道、带着巨大束缚感和索取欲的“线”,如同无形的锁链,瞬间贯通了他们的眉心泥丸宫!那感觉像有人用冰锥刺穿了他们的灵魂屏障,强行在他们的神魂深处打下了烙印!那烙印传递过来的,是一个痛苦扭曲、生命气息正被疯狂抽走的微弱灵魂影像——正是那吐血的姜尘!同时还裹挟着一股微不可查却真实存在的、对他们自身庞大生命本源的索取欲!

“妖邪术法?!”关羽勃然色变!丹凤眼中杀意暴涨!“嗡——”腰间断浪刀(此时或未名青龙偃月,但关羽配刀自有神异)发出一声裂帛般的震鸣,刀气瞬间锁定那本散发着诡异血光的写字本!他一步踏前便要劈下!

“二哥且慢!”刘备厉声喝止,脸色同样凝重如铁,但眼中惊骇之外,更有难以言喻的惊疑与震撼!这股力量……太诡异!直接针对神魂!那青年濒死间写下的“名”,蕴含的束缚之力虽然微弱却直指本源!更让他心悸的是那传递而来的、无比清晰的濒死痛苦和无尽的虚空渴求……那感觉真实得让他自己都产生了瞬间的气血翻腾!这绝非幻术!

“这小子用了啥歪门邪道?敢暗算俺们!”张飞环眼暴睁如灯,虬髯根根炸起,丈八蛇矛嗡嗡震颤,矛尖直指姜尘!他也感受到了那股闯入意识深处的冰冷“锁链”和索取欲!若非大哥喝止,他早一矛捅过去了!

破庙内死寂!寒气冻结了每一寸空气!卞三娘等人早已吓得瘫软在地,屎尿失禁。

姜尘倒在冰冷的地面,眼前一片模糊的血色,身体冰冷得如同沉入万年冰窟。他知道写字本刚刚完成了一次极其危险、损耗巨大的书写。那强行建立的三条“链接”如同悬浮在他头顶的铡刀。他成功了?还是引来了更快的灭亡?他用尽全力转动眼珠,看向那三个在寒风中如渊渟岳峙的身影。

刘备目光如电,扫过姜尘惨无人色的脸、那不断涌血的肩伤、写字本上散发着诡异血光的三个名字,以及被弹开后仍试图上前、满脸泪痕却死死盯着自己怀中古琴的蔡琰……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姜尘那双因生命力急剧流逝而黯淡无光、却充满了无奈、挣扎和一丝微弱求救意志的眼睛上。

那不是一个操控邪术者的眼神。那更像是……一个拼命挣扎在失控边缘的溺水者!这邪异的力量,似乎连使用者本身都在被疯狂反噬!结合那纸坊焚毁的背景和他奋起护人的传闻(从流民零碎惊恐的低语中已拼凑大概),刘备心中瞬间划过无数念头。这股力量凶险莫测,若为敌……后患无穷!但此刻若斩草除根……那濒死的青年、那不惜性命的女子……和他们牵连的诡异力量……杀之易,控之难!或许,这束缚的“名”,能带来某种意想不到的“联系”?

“三弟!收声!”刘备再次喝止躁动的张飞,一步踏前,沉稳如山般的声音打破死寂:

“姜子墨?今日桃园结义,血战黄巾,天也遣我等至此遇你!汝掌中虽持异宝,行迹诡奇,然观汝行止,绝非妖邪!昨夜浴血护佑妇孺,已是义举!今更欲借我兄弟三人名讳之力……虽手段奇异,其心可悯!此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他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定住了关羽的杀意和张飞的暴怒。关羽按住刀柄的手微微一顿,精光四射的眸子死死盯着姜尘,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骨血,直视那诡异力量的根源。张飞虽然不解,但大哥发话,他只是焦躁地哼了一声,紧攥着蛇矛盯着写字本上那还在缓缓扭曲流淌的血字。

刘备目光沉静地看着气息奄奄的姜尘,缓缓伸出右手,摊开掌心,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某种试探的意味:

“若你我志同道合,欲同心戮力,匡扶汉室,扫荡妖氛!何须此等诡秘束缚之术?姜尘!可敢随我三兄弟,于此桃园……不,于此破庙天地为证,歃血盟誓!共书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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