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嵩的中军大帐,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皮革硝烟味,以及一种压抑的、属于胜利者审视战利品的冰冷气息。巨大的沙盘上,代表波才部的旗帜已被拔除,取而代之的是象征官军胜利的朱红旗帜。但帐内的气氛却并未因此轻松多少。
朱儁立于下首,身姿挺拔如松,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得色,详细禀报着野猪林伏击、阵斩波才的经过。他刻意强调了麾下将士的勇猛和指挥的果断,对姜尘和典韦在集市上的变故则一语带过,只言“遇二狂徒滋事,已羁押待审”。
皇甫嵩端坐主位,身披玄色大氅,面容沉静如水,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窝中,目光锐利如鹰隼,缓缓扫过跪在帐下的两人。
姜尘双手被粗糙的麻绳反绑在身后,绳索深深勒进皮肉,带来阵阵刺痛。他低着头,长发散乱地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苍白如纸的下颌和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身体因虚弱和右臂墨痕烙印持续的蚀痛而微微颤抖。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皇甫嵩那如同实质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带着审视、探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打量一件危险器具般的忌惮。写字本在怀中冰冷沉寂,如同蛰伏的毒蛇,但皇甫嵩身上散发出的、久居上位、手握生杀大权的浓烈威压,却让它传递出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被惊扰般的警惕悸动。
典韦则跪在姜尘身侧不远处。他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虬结的肌肉在粗布短褂下紧绷着。他低着头,浓密的乱发遮挡了面容,但那双环眼深处翻涌的痛苦、茫然和深沉的自我憎恨,却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他双手同样被缚,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渗出血丝。朱儁的禀报,波才的首级,帐内将领们压抑的兴奋和议论,似乎都与他无关。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耳边只有集市上那些被他亲手屠戮者的惨嚎和质问。
皇甫嵩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片刻,最终定格在姜尘身上。长社城下那场诡异焚城的传闻,朱儁含糊其辞的“狂徒滋事”,以及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非人的虚弱与阴冷气息,都让他心头疑云密布。此子…绝非寻常!其力可怖,其行莫测!若为友,或为奇兵;若为敌…后患无穷!
“姜尘…”皇甫嵩的声音低沉而威严,打破了帐内的沉寂,“长社一役,你引风助火,焚波才妖兵,立有微功。”他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然集市之上,纵仆行凶,杀伤官军,此乃重罪!功过相抵,亦难辞其咎!”
姜尘身体微微一颤,并未抬头。功过相抵?皇甫嵩轻描淡写地将长社焚城那场惨烈、不分敌我的杀戮归功于他,又将集市惨剧归咎于他“纵仆行凶”,这看似公允的评判背后,是赤裸裸的利用和忌惮!他心中一片冰冷,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
“至于你…”皇甫嵩的目光转向典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力可拔山,勇冠三军,然狂疾难控,伤人害己。如此凶器,留之何用?”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无形的杀气!帐内温度骤降!
典韦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他缓缓抬起头,乱发下那双环眼布满血丝,痛苦、绝望、以及一种被彻底否定的巨大悲怆在其中翻涌!他死死盯着皇甫嵩,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留之何用?是啊…他这样的怪物…留之何用?!
“将军!”朱儁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抱拳道,“此二人虽有过,然其力皆非常人!值此乱世,正值用人之际!姜尘之异术,或可助将军破敌!典韦之勇力,若善加引导,亦为军中猛虎!不如…暂且收押,以观后效?”他并非为二人求情,而是深知皇甫嵩心思——此二人奇货可居,杀之可惜,用之则需谨慎。
皇甫嵩沉默片刻,目光在姜尘和典韦身上再次扫过,最终缓缓点头:“也罢。念其微功,暂留性命。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姜尘,罚你监造军械,以工代罚!典韦,罚为军中苦役,戴枷劳作!若有再犯,定斩不赦!”
冰冷的判决如同枷锁落下。姜尘心中没有丝毫庆幸,只有更深的冰冷。监造军械?皇甫嵩是想将他这“异术”控制在眼皮底下,榨取最后的价值?典韦则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巨大的头颅再次重重垂下,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苦役?枷锁?或许…这才是他这种怪物应有的归宿。
两人被士兵粗暴地拖出大帐,押往军营角落一处阴冷潮湿、散发着霉烂气味的临时囚营。沉重的木栅栏落下,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姜尘靠在冰冷的土墙上,疲惫地闭上眼。右臂的蚀痛如同跗骨之蛆,写字本在怀中沉寂,却如同沉睡的火山,随时可能再次喷发。典韦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如同受伤的猛兽,沉默得可怕,只有粗重的、压抑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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