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如同粘稠的油脂,死死糊在陈留野市集的每一寸空气里。碎裂的摊位、倒塌的草棚、泼洒的污物和凝固的暗红血迹,勾勒出一幅地狱般的狼藉图景。伤者的呻吟和死者亲属撕心裂肺的哭嚎,如同钝刀般切割着幸存者的神经。
典韦庞大的身躯蜷缩在集市边缘一堵半塌的土墙下,如同受伤的巨熊。他双手死死抱着头,虬结的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微微颤抖着。那双曾怒睁如铜铃的环眼此刻死死紧闭,浓密的睫毛剧烈颤动,眼角不断有浑浊的液体滚落,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尘土,在黝黑粗糙的皮肤上划出泥泞的痕迹。他喉咙里压抑着野兽般的、断断续续的呜咽,每一次抽噎都牵扯着身上那些在狂化中崩裂的伤口,带来更剧烈的痛苦。但那肉体的痛苦,远不及他此刻灵魂深处那如同被生生撕裂的悔恨与恐惧!
“我…我都干了什么…我杀了…杀了…”他含糊不清地嘶吼着,声音沙哑破碎,充满了自我憎恶的绝望。那些被他铁戟扫飞、骨断筋折的郡兵,那个险些被他劈成两半的酒棚老头…那些惊恐扭曲的面容在他混乱的脑海中反复闪现,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他引以为傲的力量,成了屠戮无辜的凶器!这比杀了他还要痛苦百倍!
卞三娘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躲在远处一堆翻倒的货筐后面,肥胖的身体抖得像筛糠,再不敢靠近分毫。蔡琰抱着焦尾琴,站在离姜尘不远的地方,脸色苍白如雪。她看着蜷缩在墙下、痛苦得如同濒死野兽的典韦,又看向跪坐在一片狼藉中、同样如同被抽空了魂魄的姜尘,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雀儿(貂蝉)紧紧贴在她腿边,小小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墨玉般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暴力和血腥的本能恐惧。
姜尘跪坐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身下是泼洒的酒液和不知是谁的血迹混合成的污秽泥泞。他双手撑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令人作呕的焦糊恶臭。他呕出的那口黑血在身前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污迹,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右臂墨痕烙印的剧痛已经沉淀为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的蚀痛,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提醒着他那非人的诅咒。但更让他窒息的是胸中那股沉甸甸的、如同灌满了冰冷铅块的“饱胀感”!写字本在怀中沉寂着,封面黯淡无光,但它刚刚贪婪吞噬的、源自典韦狂化时爆发出的狂暴煞气和杀戮带来的浓烈死亡气息,却如同无数冰冷的碎石,死死塞满了他的“胃袋”!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强烈的排斥、恶心和一种被异物强行填充的窒息感!那不是力量充盈的快感,是污秽!是罪孽!是无数枉死者的怨念凝结成的冰冷铅块!
他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扫过这片由他亲手(或者说被写字本操控)引发的修罗场。看着典韦那痛苦得几乎崩溃的模样,看着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和哀嚎的伤者,看着幸存者们眼中刻骨的恐惧和憎恨(那恐惧不仅针对典韦,更针对他这个“始作俑者”)……巨大的罪恶感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诅咒的容器,承载着毁灭的力量,却连最卑微的善意都化作了滔天血孽。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密集的鼓点敲碎了集市上空的悲鸣!一队盔甲鲜明、旌旗猎猎的官军骑兵如同钢铁洪流般冲入了混乱的集市!为首一将,身披玄甲,面容刚毅冷峻,眼神锐利如鹰,正是皇甫嵩麾下大将朱儁!
“肃静!”朱儁勒住战马,声如洪钟,瞬间压下了场中的哭嚎和混乱,“奉皇甫中郎将令!追剿黄巾余孽波才部溃兵!此地发生何事?为何如此混乱?!”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集市,扫过蜷缩在墙下的典韦和跪坐在地的姜尘,眉头紧锁。他身后的骑兵迅速散开,控制场面,驱散无关人等,救治伤者(主要是官军伤者)。
一个幸存的郡兵小头目连滚带爬地扑到朱儁马前,指着典韦,声音因恐惧和激动而颤抖:“将军!将军!是那个黑大汉!他…他发狂了!见人就杀!杀了我们好几个兄弟!还有…还有他!”他又指向姜尘,眼神充满惊疑和恐惧,“那个白脸小子…邪门得很!刚才…刚才好像…好像是他弄了什么妖法!那黑大汉才发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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