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浮城底部，齿轮深渊贫民窟的湿气永远带着铁锈和腐烂水果的混合气味。李梓茉的仁心诊所蜷缩在巨型排污管道拐弯处的阴影里，霓虹灯牌缺了心字的最后一点，闪烁的仁？诊所如同这个时代的隐喻。
诊所内，唯一还算干净的诊疗台上，九岁男孩小杰蜷缩着。他瘦小的身体裹在破旧的毯子里，止不住地发抖。高烧让他的脸颊呈现出不正常的红晕，皮肤下隐约可见幽蓝色的珊瑚状纹路在蔓延。李梓茉戴着洗得发白的手套，小心地用镊子夹起一块酒精棉，擦拭着小杰额头的冷汗。她的右腿，那条被量子病毒珊瑚纹路侵蚀到大腿根部的伤腿，传来阵阵冰冷的麻痹和钻心的刺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冷...阿姨...好冷...小杰的声音微弱，牙齿咯咯作响。他的眼神有些涣散，但瞳孔深处，一种奇异的、与年龄不符的平静和...满足？交织在一起。
坚持住，小杰。李梓茉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强迫自己忽略腿部的剧痛，将一支简易的抗病毒血清注入小杰的静脉。你会好起来的。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这不是普通的感冒发烧。三天前，贫民窟开始零星出现类似的病例，患者都是孩子，症状都是高烧、皮肤出现珊瑚纹路，然后...思维会陷入一种被强制的、诡异的幸福状态，仿佛所有痛苦都被屏蔽。
阿姨...小杰突然抓住了李梓茉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他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深处那点强制性的幸福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被一种原始的、巨大的恐惧取代。梦...梦里...好多船...着火的船...上面的人...在笑...笑得好开心...掉进...血海里...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李梓茉的心猛地一沉。着火的船？血海？这画面...她猛地想起顾言在据点崩塌昏迷时，也曾在无意识的呓语中提到过燃烧的船队和红色的海！这绝不是巧合！是某种记忆污染？还是...病毒携带的群体潜意识碎片？
就在这时，诊所那扇用废弃铁皮拼凑的破门被砰地一声撞开！疤脸男人浑身湿透，沾满了污泥和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不是血，带着一股甜腻的铁锈味），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惊恐。
推拿师！完了！全完了！他喘着粗气，声音都在发颤。天堂鸟！天堂鸟餐厅！那帮该死的上城老爷下来体验生活...吃了...吃了那批新到的快乐童年芯片！全...全炸了！
天堂鸟餐厅？那是悬浮城底部靠近中央升降平台、少数几个能让贫民窟的人咬牙攒钱去开荤的地方，也是悬浮城那些寻求刺激的公子哥偶尔下来体验贫苦的猎奇场所。
什么炸了？李梓茉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
人！是人炸了！疤脸男人眼中充满了恐惧。一个...一个女的，戴着那种最新款的无忧梦境芯片...正笑着吃合成肉排...突然...她的脸！她的脸裂开了！就在颧骨那里！咔嚓一声！骨头都露出来了！然后...然后从裂缝里...长出来一根...一根像珊瑚枝一样的东西！粉红色的！还滴着水！
他急促地描述着那噩梦般的场景：那根从颧骨裂缝中钻出的、粉嫩如同初生珊瑚的枝桠，顶端尖锐无比，在周围食客惊恐的注视下，猛地刺入了旁边一个同样戴着记忆芯片、正因眼前景象而目瞪口呆的男人的太阳穴！
噗嗤！疤脸男人模仿着那声音，自己都打了个寒颤。就那么扎进去了！然后...然后那个被扎的男人，脸上的惊恐一下子没了！也露出了那种...那种该死的、开心的笑！好像被扎一下是多幸福的事！然后...然后他的颧骨也开始裂...也开始往外冒那鬼东西！
更恐怖的是，当餐厅的保安试图冲上去控制局面时，那些被珊瑚枝刺中后变得幸福的人，行动却异常敏捷、协调，仿佛被同一个意识操控着，开始用那致命的珊瑚枝攻击其他人！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而那些被刺中的人，只要戴着记忆芯片，无论之前多么惊恐，都会在几秒内陷入那种诡异的、空洞的幸福状态，然后自己的颧骨也开始裂开，成为新的感染源！
金粉！到处都是金粉！疤脸男人指着自己身上那些暗红色的污迹。那些人裂开的时候，伤口里喷出来的不是血！是...是这种带着甜味的金粉雾！吸进去...吸进去就感觉脑子发飘，想笑...想他妈的笑！他脸上露出一丝挣扎，似乎那金粉的效力还在影响他。
金粉？记忆删除波的颜色！李梓茉瞬间明白了！这不是单纯的生物病毒！这是融合了量子记忆删除技术的生物武器！通过篡改植入的记忆芯片传播，利用虚假的幸福掩盖生理的病变，并通过珊瑚枝进行物理穿刺传染！目标是所有佩戴了记忆芯片的人！
稽查队呢？悬浮城的人呢？李梓茉急问。
来了！怎么没来！疤脸男人脸上露出扭曲的、带着快意的笑容。那帮穿动力甲的杂碎冲进去，对着那些笑面人就开火！打烂了！烧焦了！可是...那些金粉雾飘得到处都是！沾到他们的装甲上！然后...然后你猜怎么着？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疯狂，我看到一个稽查队员，他面罩上沾了金粉...他居然...居然在面罩后面笑了！然后...然后他的装甲缝隙里...也他妈开始冒粉红色的珊瑚芽！
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李梓茉的心脏。能感染穿戴密封装甲的稽查队员？这病毒的传播方式和威力远超想象！贫民窟几乎没有植入记忆芯片的人（那玩意儿太贵），所以之前病例都是孩子？孩子们接触了什么？是天堂鸟餐厅飘出来的金粉？还是...别的什么污染源？
小杰！李梓茉猛地看向诊疗台上的男孩。你告诉阿姨，这几天...你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或者...吃过什么特别的？
小杰在高烧和恐惧中瑟瑟发抖，眼神迷茫。没...没有...就是...就是前天...在垃圾瀑布那边...捡到半块...甜甜的糖...上面有亮晶晶的粉...粉红色的
垃圾瀑布？那是悬浮城直接向下倾倒生活垃圾和部分低危工业废料的巨大竖井！如果病毒芯片是从上面扔下来的...
就在这时，诊所门外传来一阵骚动和密集的脚步声！还有金属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
疤脸男人脸色剧变：是稽查队的清道夫！他们封锁了这片区域！要清洗！快走！
清洗！意味着无差别清除所有可能的感染源！李梓茉看着高烧昏迷的小杰，又看看自己那条几乎失去知觉的伤腿，绝望瞬间攫住了她。带着小杰，根本跑不过那些钢铁怪物！
带他走！从排污管应急通道！李梓茉当机立断，一把将小杰从诊疗台上抱下来，塞给疤脸男人。去找阿瑞克斯！告诉他病毒爆发！是芯片传播！目标是所有佩戴者！
那你呢？疤脸男人抱着小杰，急道。
我拖住他们！快走！李梓茉抓起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的腿跑不远，但诊所里还有些自制的、能制造混乱的东西。
疤脸男人一咬牙，抱着小杰，撞开诊所后墙一处用破布伪装的暗门，钻进了散发着恶臭的排污管道深处。
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摩擦声已经来到了诊所门口。李梓茉深吸一口气，忍着腿部的剧痛，将一小瓶自制的强效催泪烟雾弹砸向门口，同时猛地拉下电闸！
嗤——！
刺鼻的浓烟瞬间弥漫！诊所陷入黑暗和混乱！
发现目标！执行净化！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浓烟中响起。
轰！
诊所那脆弱的铁皮门被粗暴地轰开！一个高大、狰狞、覆盖着厚重装甲的清道夫稽查机甲，闪烁着红光的机械眼穿透烟雾，锁定了李梓茉！
李梓茉握着手术刀，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抬起，对准了自己。绝望如同冰水，浸透了她的骨髓。她想起了顾言，想起了苏晴，想起了那些被焚烧的书籍和那条恐怖的甲骨文火龙...人类，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阵低沉、悦耳、如同天籁般的旋律，突然从诊所角落里那台老旧的、布满灰尘的便携式全息广告播放器中响起！那是悬浮城官方正在播放的、最新款的无忧梦境MAX记忆芯片的宣传广告！
广告画面本该是一片金灿灿的、阳光普照的向日葵花田，一群无忧无虑的孩童在花田中追逐嬉戏，洋溢着虚假的、被芯片强制的幸福笑容。
但此刻，那画面却发生了恐怖的异变！
金灿灿的向日葵田，如同被泼上了浓稠的鲜血，瞬间化为一片翻涌的、令人作呕的血海！那些嬉戏的孩童，脸上的笑容在瞬间凝固、扭曲，变成极度惊恐的表情！他们小小的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拉扯、撕裂，沉入那片粘稠的血海之中！血海翻涌，仿佛有无数溺毙的灵魂在其中挣扎、哀嚎！而血海的中央，缓缓浮现出一个巨大的、由暗红色珊瑚构成的扭曲虫巢，虫巢的孔隙中，伸出无数细小的、粉红色的、还在滴着粘液的珊瑚枝桠，如同恶魔的触手，贪婪地抓向那些沉没的孩童！
整个画面散发着强烈的精神污染气息！那血海的腥红，那孩童被撕裂时的绝望表情，那珊瑚虫巢的蠕动，混合着那诡异的、如同安魂曲般的旋律，形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大反差和恐怖冲击！
正准备开火的清道夫机甲，动作猛地一滞！它那只闪烁着红光的机械眼，死死地盯住了那播放着恐怖画面的广告屏，似乎在高速处理这异常的信息流。
李梓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惊呆了！是谁？是谁劫持了广告信号？这恐怖的画面...是抵抗军的反击？还是...病毒本身的某种信息污染？
就在这一瞬间的停滞，给了李梓茉一线生机！她猛地将手中的手术刀，用尽全力掷向清道夫机甲那只闪烁着红光的机械眼！
铛！
手术刀被坚硬的装甲弹开，只留下一点白痕。但这微不足道的攻击，却成功吸引了机甲的注意力！它那冰冷的机械眼转向李梓茉，枪口再次抬起！
但就是这短暂的、不到一秒的间隙——
轰隆！！！
诊所后方的排污管道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是疤脸男人！他用李梓茉给的简易炸药炸塌了通道，暂时阻挡了追兵！
爆炸的冲击波和震落的灰尘，让清道夫机甲也微微一晃。
李梓茉抓住这最后的时机，忍着腿部的剧痛，猛地扑向诊所后方那个被炸开的排污管道入口！冰冷的、散发着恶臭的污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小腿！她头也不回地扎进了黑暗的管道深处！
身后，传来清道夫机甲愤怒的电子咆哮和等离子武器充能的嗡鸣...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