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雪原染成蜜色时,驯鹿群正趴在被踩实的雪地上歇脚。老驯鹿的角像生了锈的树枝,支棱在暮色里,小驯鹿缩在母鹿腹下,鼻子蹭着湿漉漉的绒毛,呼出的白气在鼻尖凝成细小白珠,又瞬间冻成冰粒。
李明举着手机往后退了两步,想把这画面框进镜头里。天暗得快,雪地里的光越来越淡,他拇指在屏幕上滑了两下,没忍住按了闪光灯。白光“唰”地炸开时,离他不远的阿尼娅正弯腰给一只驯鹿解缰绳,惊得手一顿,缰绳从指间滑开,在雪地上拖出一道浅痕。
她转过身时,羊毛裙的下摆扫过雪面,带起的雪粒粘在裙角——那裙子是用陈年羊毛纺的线织的,深灰底色上织着歪扭的雪花纹,袖口磨出了毛边,裹在她身上像裹了团暖烘烘的云。睫毛上的霜比早上厚了些,是细碎的冰晶,在残阳里闪着冷光,她眨了眨眼,冰晶簌簌落了两颗在脸颊上,没等融化就被风卷走了。
“你这亮闪闪的方块,”她走到李明跟前,冻得发红的指尖从粗毛线手套里探出来,轻轻戳了戳手机背面,“比我们村那台老电视机还小呢。”她说话时,白气从唇间涌出来,和睫毛上的霜撞在一起,像两团要碰到一起的小云。
李明呵出的气在眼镜片上蒙了层雾,他摘下来用围巾擦了擦,点开翻译软件。指尖在屏幕上敲字时有点僵,屏幕光映得他眼下的皮肤泛着冷白。“它看着小,”他把屏幕转向阿尼娅,翻译后的文字在雪光里透着亮,“但能装下整个牧场的雪。”
阿尼娅的眼睛猛地睁大了,眼仁是深褐色的,像浸在雪水里的黑曜石。她抢过手机(动作轻得像碰易碎的冰),举到眼前晃了晃,又低头看了看脚边没到脚踝的雪,突然笑了——笑的时候,睫毛上的霜震落得更欢,有颗正好落在唇角,被她伸出舌头舔了舔,“骗人,”她把手机递回来,掌心的温度在冰凉的机身上留下一小片雾,“它连我鞋上的雪都装不下。”
李明没接,点开相册里刚拍的照片给她看。屏幕上,蜜色的夕阳正漫过驯鹿的角,雪地里的辙痕像银线,连她刚才弯腰解缰绳的背影都在角落里,裙角的雪花纹看得清清楚楚。阿尼娅的指尖又戳了戳屏幕上的雪,这次轻得像怕惊醒什么:“原来……雪是这样进去的。”
风突然紧了些,卷着雪沫子打在手机屏幕上,留下细小的白点。远处的驯鹿群动了动,老驯鹿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在催着回家。阿尼娅拽了拽李明的袖子,羊毛裙的流苏扫过他的手背,带着点扎人的暖,“快走吧,”她说,“再待着,你的小方块该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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