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7月19日,上海,凌晨三点十七分。
元宇宙外贸公司的办公区像一艘漂浮在夜色里的钢铁棺材,只有李明的工位还亮着惨白的灯。他面前的曲面屏上,PPT的进度条卡在97%,光标像只濒死的飞蛾,在“最终版_绝不再改_v28”的文件名上颤抖。
空调出风口的积灰被气流卷起,在光柱里翻滚。李明盯着那些灰,突然觉得自己也像其中一粒——被KPI的风抽打着,悬浮在不属于自己的高度,最后总要落进某个无人清扫的角落。
左手边的马克杯结着褐色的垢,底朝天扣在桌角,最后一口速溶咖啡在两小时前就见了底。他喉结滚动,咽下的却是带着铁锈味的唾沫,舌尖还残留着十二小时前外卖咖喱的辛辣。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母亲的微信:“小明,别加班了,你爸炖了汤。”他没回,指纹解锁时,屏幕映出张浮肿的脸,眼下的青黑比PPT里的阴影色块还浓重。
连续第三天了。老板在群里发的“996是福报”截图还钉在聊天窗口顶端,下面跟着二十七个“收到”的表情包,像一排整齐的墓碑。李明的手指悬在键盘上,突然想起十年前刚入职时,他对着这块键盘发誓“要在上海买套房”,而现在,他只想知道公司的折叠床能不能放平到180度。
系统提示音尖锐地响起:“距‘非洲新能源项目’提案截止还有1小时。”他猛地坐直,腰椎传来“咔”的轻响,像根被反复弯折的铁丝终于要断。非洲……他揉着太阳穴,模糊的记忆碎片涌上来——好像在哪刷到过,某个叫“尼瓦”的非洲国家,九十年代末战乱,现在却成了新能源风口?这念头刚冒头就被PPT的蓝光打散,他点开“插入”,把最后一张数据图表拖进去。
窗外的陆家嘴灯火璀璨,环球金融中心的尖顶刺破云层,像根扎进城市心脏的输液管,源源不断地抽走年轻人的时间。李明数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发际线退到了颧骨上方,胡茬泛着青黑,衬衫腋下的汗渍晕成两片地图。他突然想笑,2025年的“元宇宙”都能办公了,人却活得比1998年的打工人还像台机器。
手机又震,是父亲发来的语音,背景音里有电视声:“小明,你妈非让我问你,下周生日回家吗?她给你织了件红围巾……”语音没听完就被他按掉,指尖在屏幕上敲:“忙,回不去。”发送键刚按下去,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
他想站起来找急救包,身体却像灌了铅,眼前的PPT开始旋转,那些“市场份额”“投资回报率”的字眼扭曲成狰狞的脸。耳边响起很多声音:老板的咆哮、母亲的唠叨、地铁里的报站、键盘的敲击声……最后都汇成一片嗡鸣。
曲面屏在视野里倾斜、坠落,他看见自己倒下去,额头磕在桌角的瞬间,余光扫过手机屏——锁屏壁纸是2024年春天拍的樱花,粉白的花瓣落在他和父母的笑脸上。
剧痛像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轻盈。他好像飘了起来,看见自己趴在键盘上,血从额角渗出来,染红了“非洲项目”四个字。办公区的灯一盏盏熄灭,只有他的工位还亮着,像茫茫黑夜里的一座孤坟。
“原来……猝死是这种感觉。”这是李明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他以为黑暗会吞噬一切,却没料到,当视野彻底陷入黑暗的瞬间,有什么东西正带着他,穿过时间的裂缝,坠向一个完全陌生的1998年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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