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内的死寂,比之前的混乱更加令人心悸。
空气中弥漫着旧书页的霉味、汗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高压电线被烧断后的焦糊气息。阳光透过高大的拱形窗户,切割出一道道明亮的光柱,无数尘埃在光柱中狂乱飞舞,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无形风暴的猛烈。
书架歪斜,书籍崩塌如山,散落满地。
那些侥幸未被波及的学生们,一个个面色空洞,眼神呆滞,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机械地维持着站立或坐着的姿势,对于周遭的狼藉毫无反应。
这片废墟般的宁静,本身就是一桩神迹。
琪琳的心脏还在胸腔里重重地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大脑深处一根紧绷的神经。她很清楚,这堪称逆转物理法则的一幕,源头就在她身旁。
这个男人,苏晨。
就在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她的大脑仿佛被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剧痛炸开。
眼前的一切景物开始扭曲、旋转,脚下的地面变得虚浮不实,身体失去了平衡,向一侧倾倒。这是强行对抗那股精神冲击的代价,她的心神被过度透支,正在发出警报。
一只手掌,温热而有力,在她身体倾斜到极限的前一秒,精准地扣住了她的手臂,将她从失衡的边缘拉了回来。
那股热度透过薄薄的警服布料,直接烙印在她的皮肤上,稳定而沉着。
琪琳猛地转头,撞进了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里。那双眼睛深邃得不带一丝杂质,仿佛能将世间一切纷乱都吸进去,碾碎,然后归于虚无。
“危机解除了。”
苏晨的声音很淡,陈述着一个既定的事实。
话音未落,他扶着她手臂的手顺势上滑,没有丝毫停滞,两根手指——食指与中指,带着不容抗拒的精准,轻轻按在了她的太阳穴上。
他的指腹带着一层薄茧,触感微糙,却在接触到她皮肤的刹那,传递来一股奇异的律动。
他开始揉动。
动作很轻,很慢,却蕴含着一种无法理解的韵律。
一股清凉温润的气息,不再是模糊的感觉,而是清晰无比的实体,顺着他指尖与她皮肤接触的点,渡入她的脑海。
这股气息不是霸道地冲刷,而是如同一支训练有素的微型军队,精准地找到了那根引起剧痛的“神经”,用一种极致的温柔将其包裹、安抚。
针刺般的痛感,在接触到这股气息的瞬间,就从尖锐变得钝化,然后迅速消融。
盘踞在她脑海中、如同鬼魅般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烦躁,被这股清凉的气息涤荡一空。
前后不过三次呼吸的时间。
琪琳感觉整个世界都重新变得清晰、明亮。身体的疲惫被一扫而空,精神上的清爽感,甚至比她睡足了十个小时还要饱满。
她怔怔地看着苏晨,眼中的惊骇与喜悦交织成一种复杂到极致的情绪。
道谢?
“谢谢”两个字在舌尖滚了滚,却觉得无比苍白,根本无法形容这种近乎再造的恩情。
询问?
问什么?你是谁?你做了什么?这些问题显得如此愚蠢,她能感觉到,就算问了,也只会得到一团更浓的迷雾。
这个男人,本身就是一个行走的谜团。
然而,就在琪琳的思绪陷入混乱时,苏晨却收回了手。
他脸上的那份轻松随意,在瞬间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严肃的审视。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目光不再是看一个女人,而是在看一具充满了问题的躯体。那眼神,专业、锐利,带着一种解剖般的穿透力,从她的头顶,一路扫到她的脚尖。
“姑娘,你的身体,有问题。”
“啊?”
琪リ一愣,没能从刚才的震撼中完全抽离。
“你体内的神河基因,是一团烈火。”
苏晨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断言,仿佛一位浸淫此道百年的老中医,在宣读一份尘封已久的病案。
“它赋予了你强大的生命能量,但火性过旺,需要疏导。而你警察的职业,让你时刻精神紧绷,处理各种突发危机,每一次调动力量,每一次意志的凝聚,都是在给这团烈火,浇上一勺滚油。”
他的话,没有半句废话,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打在琪琳内心最深处的隐忧上。
火上浇油。
这个词让她浑身一震。
她确实能感觉到,自从体内那股被命名为“神河基因”的力量觉醒后,她的体能、反应速度都远超常人,但代价是,她变得比以前更容易疲劳,情绪也更容易失控,一股无名火时常在心底燃烧。
“短期内,火上浇油能让你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和意志。”
苏晨的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仿佛能看到她灵魂深处那团燃烧的火焰。
“但长期下去,油会耗尽,火会烧得更旺。它燃烧的,将是你的生命本源。”
他顿了顿,用一个最简单直白的方式总结。
“简单来说,会折寿。”
这三个字,如同三柄重锤,狠狠砸在琪琳的心上。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传来的刺痛让她保持着最后的镇定。
“这……这病,有得治吗?”
她的声音出口,才发现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与紧张。
“有。”
苏晨点了点头,表情依旧严肃得吓人。
“不过,你这病,病根太深,病灶直达基因层面。寻常的汤药调理,只能是扬汤止沸,去不了根。”
琪琳的心,随着他的话,提到了最高点。
“那……那该怎么办?”
“得下猛药!”
苏晨斩钉截铁,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他凝视着琪琳那双因担忧和紧张而显得有些水汽氤氲的漂亮眼眸,那双眼睛里写满了无措与一丝最后的希冀。
终于,苏晨那张严肃到几乎凝固的脸庞,绷不住了。
他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开,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勾起,最终,化为一抹若有若无的坏笑。
这表情的转变,让琪琳瞬间有些发懵。
在她充满疑惑的注视下,苏晨微笑着,用一种慢悠悠的、仿佛在公布什么惊天秘方的语气,补充完了他的“药方”:
“比如,找个像我这样的神医当男朋友。”
“……”
“贴身调理,日夜滋养。”
“……”
“包你药到病除,百病不侵。”
最后八个字落下,整个图书馆的空气,连同那些飞舞的尘埃,都彻底停滞了。
琪琳愕然地睁大了眼睛,大脑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冲击,直接宕机了三秒。
三秒后。
一股滚烫的热流,“轰”的一声,从她的脖颈处炸开,以燎原之势,瞬间席卷了她整个头颅。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耳朵、乃至额头,都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升温、变红。
那层动人的绯红,比窗外的晚霞还要艳丽。
“你……你流氓!”
羞愤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理智。她抬起穿着警靴的右脚,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苏晨的小腿就踹了过去。
这一脚,又快又狠。
然而,苏晨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
就在她抬脚的那一刹那,他已经潇洒地转过身,单手插进裤兜,迈开步子,朝着图书馆的正门走去。
琪琳势大力沉的一脚,只踹了个空,带起的劲风吹动了他衣角。
他背对着满脸羞愤的琪琳,头也不回,只是随意地抬起另一只手,在空中挥了挥。
一句悠悠的话语,伴随着他远去的背影,在安静的图书馆内缓缓回荡。
“诊金先欠着,下次见面再收。”
话音未落,他的人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的光晕里,溜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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