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峡市的夜色,正被华灯初上的霓虹温柔地侵染。
苏晨处理完警局的后续事宜,婉拒了琪琳共进晚餐的热情邀请。警花的好意他心领了,但此刻,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独自一人,走进了巨峡大学的图书馆。
这并非一时兴起。
白日里,在那场爆炸的废墟中,他嗅到了一缕微弱却纯粹的恶魔能量。通过对其本质的“诊断”,他清晰地预见到,那股藏在暗处的弱小势力,绝不会就此罢休。
它们的食粮是恐慌,它们的温床是混乱。
大学图书馆,人员密集,环境封闭而安静。对于某些以精神污染为手段的“病原体”而言,这里是完美的温床。
苏晨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信步走过一排排沉重的红木书架,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与油墨混合的独特芬芳,混杂着一丝丝灰尘在灯光下浮动的味道。他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重的《黄帝内经》,封皮的触感粗糙而温和。
他找了一个靠窗的角落坐下。
窗外的天空由橘红向靛蓝过渡,最后一抹残阳的余晖穿透玻璃,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温暖的轮廓。他整个人沐浴在光与影的交界,神情宁静,翻动书页的动作不疾不徐,与周围那些沉浸在知识海洋里的学子们,完美地融为一体。
时间在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中,在远处挂钟秒针规律的摆动中,悄然流逝。
滴答。
滴答。
当挂钟那根最长的指针,精准地指向傍晚六点整的刻度时,变故陡生。
一股无形的寒意,毫无征兆地渗透了整个空间。
它不是物理层面的降温,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感官深处的阴冷。空气似乎变得粘稠,光线也黯淡了几分。一缕微不可查的,充满了恶意与混乱的精神波动,如同墨汁滴入清水,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一个低阶的梦魇,降临了。
这是恶魔制造的诸多兵种之一,没有实体,无法被任何常规科技手段观测。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针对精神维度的侵略。
它的武器,是直接凿穿理智防线的冲击。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撕裂了图书馆维持了一整天的宁静。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原本正埋头演算高数题的女生,毫无征兆地站了起来。她的双眼圆睁,瞳孔中倒映着无人可见的极致恐惧。她双手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仿佛正被无形的怪物啃噬。
这声尖叫,是一个信号。
一个引爆了火药桶的信号。
仿佛一场无形的瘟疫,在瞬间完成了扩散与感染。
邻座的一个男生,突然发出一阵癫狂的痴笑,他抓起桌上厚重的专业书籍,用尽全身力气,一页一页地撕成碎片,漫天抛洒。
不远处,一个文静的女孩,脸上浮现出与她气质截然不符的狰狞,她扑向身边的好友,张嘴就咬。
有人对着空气挥舞拳头,进行着一场虚无的搏斗。
有人跪在地上,用额头奋力地撞击着冰冷的地板,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恐慌,在一瞬间,以几何级数的速度爆发。
尖叫声,哭喊声,狂笑声,桌椅倒地的碰撞声,交织成一曲混乱的交响乐。这里不再是知识的圣殿,而是一个被幻觉与疯狂统治的人间炼狱。
“一组封锁所有出口!二组疏散外围人群!医疗队待命!”
琪琳的声音通过对讲机,冷静而急促地传达着指令。
接到报警的第一时间,她就率队风驰电掣地赶到了现场。当她一脚踹开图书馆大门,带着两名特警冲进去时,眼前的景象却让她的大脑瞬间宕机。
她预想过暴徒,预想过恐怖袭击,却唯独没有预想过眼前的画面。
这里没有敌人。
或者说,每一个人,都是敌人。
那些平日里朝气蓬勃的大学生,此刻都成了被幻觉操纵的傀儡,在互相攻击,在自我伤害。
她手中的配枪,从未感觉如此沉重。
她无法开枪。
她甚至无法有效地制止这场疯狂。任何物理层面的介入,都可能导致这些学生在混乱中受到更严重的二次伤害。这种来自精神层面的攻击,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与应对范畴。
“所有人保持安全距离!不要主动攻击!重复,不要攻击!”
琪琳只能下达着如此苍白无力的指令,她紧咬着下唇,内心焦急如焚。
就在这片混乱的中心,那个被所有人忽略的角落里。
那个坐在窗边的身影,终于动了。
苏晨缓缓合上了手中的《黄帝内经》,发出“啪”的一声轻响。这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在这片嘈杂中,显得异常清晰。
他站起身,轻轻叹了口气。
那神情,没有一丝一毫即将面对恶魔的紧张与凝重。
反而,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在巡视完病房后,准备开始一场再寻常不过的手术。平静,专注,且带着一种对病灶了然于胸的绝对自信。
他抬起头。
双眼之中,一抹常人无法察及的碧色光芒,一闪而逝。
“洞悉病灶!”
刹那间,苏晨眼中的世界,彻底改变。
所有的人,所有的物,书架、桌椅、灯光、乃至惊慌失措的琪琳,都在一瞬间失去了原本的色彩与意义,化作了单调、模糊的灰色剪影。
整个世界,褪色成了黑白灰的单调色谱。
唯独一处,例外。
在图书馆高高的穹顶之上,一团由驳杂、污秽的精神念头构成的,不断扭曲、膨胀、发出无声尖啸的黑色阴影,显得异常清晰,刺眼。
它像一块活着的、不断扩散的癌细胞。
而在那团黑色阴影最核心的位置,一个只有米粒大小,却散发着比探照灯还要刺目光芒的精神节点,正如同心脏般,富有节奏地搏动着。
每一次搏动,都向外辐射出一圈混乱的涟漪。
那就是……病灶所在!
琪琳正手足无措地指挥着队员,试图隔离那些攻击性最强的学生,忽然感觉身边一阵微风拂过。
她下意识地转头。
正看到苏晨那张平静得过分的侧脸。
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
他要做什么?
这个念头刚刚在琪琳的脑海中闪过,她便看到了让她永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苏晨,不急不缓地抬起了他的右手。
屈指,一弹。
动作轻描淡写,优雅写意,就像弹掉一粒不小心落在肩头的灰尘。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
一道细如牛毛,凝练到了极致的碧色“毒针”,自他指尖凭空浮现。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有掀起一丝气流,甚至没有飞向任何一个陷入疯狂的学生。
它出现的瞬间,便仿佛完全无视了物理距离与空间法则,直接跨越了数十米的空间,出现在了穹顶那团黑色阴影的核心之处。
在那颗搏动不休的,米粒大小的“精神核心”之上。
轻轻一刺。
“嘶——!!!”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间能有的惨嚎,在无形的精神维度中轰然炸响。
这声音超越了声波的范畴,是一次纯粹的灵魂哀鸣。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拥有超级基因的琪琳在内,都对此毫无察觉。
他们看到的,是另一番景象。
那些原本疯狂暴乱,面目狰狞的学生们,身体在同一时刻,猛地一僵。
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着,他们脸上那种极致的恐慌、暴戾与癫狂,如同被烈日暴晒的积雪,潮水般迅速消融、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
然后是困惑。
最后是劫后余生的疲惫。
仿佛刚才那场席卷了整个图书馆,让数十人陷入集体癔症的恐怖事件,只是一场荒诞、离奇,且被所有人共同参与的噩梦。
梦魇。
这个无形的恶魔,这个混乱的制造者,甚至没来得及在现实世界发出一丝一毫属于自己的声音,便被苏晨这记精准到毫厘的“外科手术”,当场彻底消散。
从存在,被修改为了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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