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红绫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炉膛里那块丑陋的暗红疙瘩彻底沉寂下去,刚才那抹奇异的幽光仿佛只是高温扭曲空气的错觉。她猛地甩头,把视线从炉子上拔开,重新对准楚天阳,怒火烧得更旺。
“意外?练剑?”她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行,楚天阳!你有种!看守丹房练剑练出个会跑会砸的丹炉?还专挑我的炼器房砸?还专挑我唯一没烧成灰的剑胚熔?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长老评理!你等着卷铺盖滚出青云宗吧!”她气得眼眶发红,转身就要冲出院门。
“等等!”楚天阳急声喊道,身体下意识地挡在她前面。他知道,这事闹到长老那里,绝不只是滚出宗门那么简单。丹房重地,看守失职,毁坏丹炉,还波及炼器房……后果不堪设想。更重要的是,他体内仙魂的秘密,绝不能在这种狼狈的状况下暴露!“红绫师姐,我……我认错!全是我的错!我赔!我一定想办法赔你的剑!”
苏红绫被他挡住去路,猛地停下,胸膛剧烈起伏。“赔?你拿什么赔?”她冷笑,指着炉膛里那块疙瘩,“就凭你一个月那点灵石?还是凭你这能把丹炉看跑了的本事?”
“我会想办法!”楚天阳急切地说,目光不由自主地又瞟向炉膛深处,“这东西……这东西或许……”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奇异的感觉太过玄妙,根本无法解释,说出来只会被当成推卸责任的疯话。
“或许什么?或许能孵出个金蛋来?”苏红绫嗤之以鼻,但看着楚天阳焦急恳切的样子,又瞥了一眼那块毫无生气的铁疙瘩,满腔无处发泄的怒火和一种莫名的憋屈搅在一起。她狠狠跺了下脚,烧焦的裙摆扬起一点灰烬。“滚开!我现在不想看见你!滚回你的丹房去!至于怎么赔……哼,以后再说!你要是敢跑,我追到天涯海角也把你揪出来!”她一把推开楚天阳,头也不回地冲出院门,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楚天阳站在原地,夜风带着凉意吹过汗湿的后背。他看着苏红绫消失的方向,又回头看向丹房门口那尊歪倒冒烟的丹炉,炉膛深处那块暗红色的疙瘩在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闯下大祸的沉重交织着。无论如何,暂时是躲过去了。他费力地将沉重的丹炉扶正,炉膛里那块熔成一体的疙瘩牢牢嵌在底部,纹丝不动。他尝试了一下,根本无法撼动,只得放弃。清扫了满地的狼藉,关上丹房后门那扇被撞歪的门板,他疲惫地靠在门框上。
夜色渐深,月光如洗,清冷地洒满丹房后的小院。喧嚣散去,只剩下虫鸣和远处山风的呜咽。体内的那缕仙魂似乎也因之前的变故沉寂下去,但识海中那柄模糊的剑影却异常清晰。他需要平静,需要梳理,更需要……发泄。
楚天阳走到院中空地,抽出腰间那把宗门配发的普通铁剑。剑身冰凉,握在手中才让他找回一丝踏实感。他闭上眼,排除杂念,心神再次沉入识海。这一次,他没有尝试催动仙魂的力量,只是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识海中剑影传递出的那股玄妙韵律,让它如涓涓细流般在体内流转,融入四肢百骸。
他开始挥剑。动作很慢,一招一式,都是青云宗入门剑法“流云十三式”。劈、刺、撩、点……每一个基础动作,他都力求做到精准。然而,识海中那剑影的韵律却像一层无形的纱,笼罩在他的动作之上。在外人看来,他的剑招变得有些……古怪。劈砍时轨迹略显滞涩,直刺时剑尖带着难以察觉的微颤,回旋时步伐似乎偏离了标准,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协调感。月光下,剑刃划破空气,发出细微的嘶鸣,剑光不再连贯如匹练,反而像点点破碎的银鳞,在夜色中游弋闪烁。
“谁在那里?”一声警惕的喝问突然从院门处传来。一个穿着内门弟子服饰、腰悬佩剑的青年巡逻弟子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狐疑。他显然是被刚才丹炉滚动的巨响惊动,循着声音来查看丹房这边的情况。看到楚天阳在月光下舞剑,那明显偏离青云宗正统剑法的古怪姿态,让他皱紧了眉头。“楚天阳?你大半夜不守着丹炉,在这里搞什么名堂?”
楚天阳收剑站定,心中暗叫不好。这弟子名叫赵峰,平日里仗着内门身份,对杂役弟子多有刁难。他强自镇定,拱手道:“赵师兄,丹炉已检查完毕,并无大碍。弟子……只是在温习剑法。”
“温习剑法?”赵峰走近几步,上下打量着楚天阳,目光在他沾着炉灰的衣袍和手中那把普通铁剑上扫过,嘴角勾起一丝讥诮,“就你?杂役弟子也配练剑?还温习?温习得这般……不堪入目?”他故意拖长了音调,指着楚天阳刚才练剑的位置,“你刚才那几下,软绵绵慢吞吞,歪歪扭扭,连砍柴的樵夫都不如!也敢叫练剑?简直污了青云宗剑道的名声!”
楚天阳握剑的手指紧了紧,压下心头的火气,低声道:“弟子愚钝,让师兄见笑了。”
“见笑?”赵峰哼了一声,抱着手臂,姿态傲慢,“光见笑可不行。身为青云弟子,剑法如此粗鄙,传出去丢的是宗门的脸面!既然你‘勤学苦练’,那就让师兄我指点指点你。来,把刚才练的‘流云十三式’,正正经经地给师兄演练一遍!让师兄看看,你到底差在哪里!”他特意加重了“正正经经”几个字,眼神里满是等着看笑话的促狭。
楚天阳心中一沉。这赵峰明显是故意刁难,想看他出丑。硬顶撞只会让事情更糟。他目光扫过赵峰束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心中念头急转。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惶恐和笨拙:“是……是,弟子这就演练,还请师兄……多多指教。”
他重新摆开架势,再次演练起“流云十三式”。这一次,他故意将动作做得更加笨拙,甚至可以说是滑稽。劈砍时手臂僵硬得像根木头,直刺时身体歪斜,脚步虚浮,回旋时差点把自己绊倒。剑在他手里,活脱脱变成了一把沉重的柴刀,舞动起来毫无章法,破空声也变得沉闷杂乱。月光下,他笨拙的身影显得格外狼狈。
赵峰看得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指着楚天阳:“哈哈哈!废物!果然是废物!你这哪里是练剑?分明是劈柴!不,劈柴都比你利索!青云宗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哈哈哈……”
就在赵峰笑得最大声、最放松警惕的一刹那,楚天阳手中那笨拙舞动的铁剑,剑尖看似不经意地向上轻轻一挑。剑柄末端系着的一小截褪色剑穗,借着回旋的力道,如同一条灵巧的蛇尾,极其精准、迅捷无比地扫过赵峰头顶。
赵峰只觉得头顶一松,束发的丝带瞬间被那剑穗勾住、扯落。乌黑的发髻骤然散开,满头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他因狂笑而扭曲的脸庞。
笑声戛然而止。
赵峰僵在原地,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被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暴怒取代。他猛地抬手摸向头顶,只抓到一把散乱的头发。他低头,看见自己那条绣着云纹的发带,正静静地躺在脚边的青石板上。
“你……!”赵峰猛地抬头,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露出的眼睛死死瞪着楚天阳,里面燃烧着羞愤的怒火,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指着楚天阳,手指气得直哆嗦,嘴唇翕动着,却因为极度的愤怒和羞辱,一时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他猛地弯腰,一把抓起地上的佩剑,看那架势,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剑砍过来。
楚天阳早已收剑后退一步,脸上依旧保持着那副惶恐不安的笨拙表情,仿佛刚才那神来之笔的剑穗一勾,真的只是他“笨拙”剑法中的一个意外。他微微低着头,避开赵峰吃人般的目光,但眼角的余光却清晰地捕捉到了赵峰气得浑身发抖的模样。一股恶作剧得逞般的快意涌上心头,他强忍着才没让嘴角翘起来。
然而,就在这快意升腾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悸动,毫无征兆地从他丹田深处传来。那感觉,就像沉寂的深潭被投入了一颗石子,一圈无形的涟漪瞬间扩散至全身经脉。识海深处,那柄模糊的剑影骤然亮了一瞬,发出只有他自己能感知的轻微嗡鸣。一股难以言喻的共鸣感,仿佛来自悠远时空的回响,在他灵魂深处悄然荡开,与他手中紧握的铁剑、与脚下坚实的大地、甚至与头顶那轮清冷的明月,产生了一丝玄之又玄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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