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鸿宾楼出来,夜风裹挟着初冬的寒意,吹在脸上,像细碎的冰碴。
何雨柱和何雨水兄妹俩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车厢随着路面颠簸,昏黄的灯光在他们脸上明明灭滅。
窗外是飞速倒退的四九城夜景,车内是乘客们低沉的交谈声。
这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兄妹俩紧挨着坐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今天发生的一切,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将他们过去十几年的认知彻底掀翻、撕碎。
失散多年的大哥回来了。
他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影子,而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更重要的是,大哥用最锋利的言辞,划开了这个四合院温情脉脉的表皮,露出了底下潜藏的脓疮与烂肉。
那些平日里和蔼可亲的邻居,那些他们曾经努力讨好、尊敬的长辈,原来都戴着一张张虚伪的面具。
公交车到站,两人下车,走在回南锣鼓巷的胡同里。
夜已经很深了,脚步声在寂静的胡同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回到95号院,院子里静得出奇,只有偶尔几声虫鸣。
各家各户的窗户都黑漆漆的,仿佛一个个蛰伏的巨兽,沉默地注视着他们。
兄妹俩的脚步放得极轻,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们推开自家房门,那“吱呀”一声,在死寂的夜里显得异常刺耳。
何雨柱迅速插上门栓,将那个充满算计与恶意的世界隔绝在外。
屋里,一盏昏暗的油灯被点亮,豆大的火苗轻轻跳动,将兄妹俩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拉得很长。
两人相对而坐,依旧是沉默。
过了许久,何雨水才小心翼翼地,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从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兜里,掏出了一张崭新的纸币。
那是一张十元大钞。
大哥给她的零花钱。
她把它放在桌面上,用小小的手掌,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抚平上面每一丝褶皱。
借着昏暗的灯光,她仔仔细细地看着那上面的图案,小脸上抑制不住地浮现出一种混杂着兴奋、喜悦与不可置信的神情。
十块钱啊!
她长这么大,别说拥有,就是亲手摸到这么大面额的钱,也是第一次。
这笔钱,在她小小的世界里,简直就是一笔无法想象的巨款。
它能买多少东西?
她的脑海里,瞬间绽放出无数五彩斑斑斓的念头。
她可以去买一支梦寐以求的英雄牌钢笔,再也不用羡慕班上同学手里的那支了。
她还可以买好多好多漂亮的作业本,上面印着花朵和小动物的那种。
对了,还有前门大街供销社里卖的大白兔奶糖。
她每次路过那个柜台,都只能偷偷地、眼巴巴地看上几眼,然后咽下口水,假装不在意地走开。
现在,她可以买上一大包,不,是买上好几大包!
她要一颗一颗地剥开糖纸,慢慢地品尝那浓郁的奶香,直到吃过瘾为止。
还有东单百货商店里,那些挂在橱窗里的漂亮头花,有红色的,有粉色的,还有带着蝴蝶结的……
小姑娘的心里,已经开始认真规划着这笔“巨款”的用途。
她眼中的光芒,是对未来生活最纯粹、最热烈的憧憬。
而另一边,坐在桌子对面的何雨柱,则显得异常沉默。
他的脸上没有笑容,只有一种沉郁到极点的冷静。
他从兜里掏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雾呛入肺里,让他那颗冰冷的心脏,有了一丝灼痛的真实感。
他将大哥给他的那二百块钱,用一块干净的手帕,一层又一层,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然后,他站起身,将钱郑重地塞进了自己的枕头底下。
手掌重重地压在枕头上,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厚实触感。
那因为长久的愤怒、屈辱而变得麻木冰冷的心,才终于透进了一丝踏实的暖意。
二百块钱。
这笔钱,是他和妹妹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是他们挺直腰杆的底气。
他重新坐回桌边,闭上眼睛。
大哥今天在鸿宾楼里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如同刀刻斧凿一般,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
易中海的伪善。
三大爷的算计。
二大爷的蛮横。
贾家的贪婪。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他脑中闪过,然后被无情地撕下虚伪的表皮,露出底下令人作呕的真实。
他想起来了。
他全都想起来了。
那些年,他和妹妹相依为命,冬天冷得发抖,就去捡别人烧剩下的煤渣。
那时候,一大爷易中海总会“恰好”路过,然后用那种语重心长的、悲天悯人的语气教诲他。
“柱子啊,男人就要有担当,要照顾好妹妹。”
“你看看你,多懂事,一大爷就欣赏你这样的孩子。”
他当时听了,心里是多么的感动,多么的温暖。
他觉得一大爷是真心实意地关心他们,是这个院子里唯一的好人。
可现在回想起来,易中海那伪善的嘴角,那看似关怀实则疏离的眼神,是何等的虚假。
他只是动动嘴皮子,就换来了自己死心塌地的信任。
他又想起了贾家。
想起了自己每次从厂里食堂带回来一点好吃的,宁愿自己和妹妹饿着,也要先给秦淮茹家送去。
他忘不了贾张氏接过饭盒时那副理所当然的嘴脸,仿佛他何雨柱天生就该伺候他们一家。
他更忘不了,自己满心欢喜地把饭菜递过去时,贾东旭那轻蔑又不屑的一瞥。
是啊,一个有正式工作的家庭,一个拿着不菲工资的八级钳工,却心安理得地接受一个十几岁学徒工的接济。
这本身就是天底下最荒唐的事情。
还有聋老太。
那个被全院人当成老祖宗一样供着的五保户。
他曾为了“孝敬”她,把妹妹馋得直流口水的半碗肉,亲手端到了后院。
他只记得聋老太吃得心满意足,却刻意忘记了妹妹躲在门后,那渴望又委屈的眼神。
原来,他过去的那些年,竟然活得如此糊涂,如此可笑。
他不是傻。
他只是太缺爱了,太渴望得到一点点所谓的“家人”的认可与关怀。
而易中海,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正是精准地抓住了他这个致命的弱点,将他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让他去接济贾家,是为自己的徒弟贾东旭铺路。
他让他去孝敬聋老太,是为自己博取一个“尊老”的好名声。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巩固自己在院子里的绝对权威,为了满足他那变态的控制欲。
“易中海……你个老王八蛋……”
何雨柱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嘎吱”的脆响,一片惨白。
一股从未有过的,混杂着屈辱与仇恨的火焰,在他的胸膛里熊熊燃烧,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大哥说得对。
冲动是魔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缓缓睁开眼睛。
那双曾经充满迷茫、讨好与软弱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坚定与深不见底的冷静。
他暗暗在心中立下血誓。
一定要听大哥的话。
保护好妹妹,让她吃饱穿暖,再也不受半点委屈。
努力学好手艺,成为轧钢厂食堂里谁也替代不了的大师傅。
然后,等待时机。
总有一天,他要让那些曾经欺辱、算计、利用过他们兄妹的人,连本带利地,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从今夜起。
他,何雨柱。
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傻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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