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不亮,刘二驴就爬起来了。他先仔仔细细把夜壶里里外外刷了三遍(用井水,没敢用香粉,怕串味),然后灌满清水。又把自己那身“夜壶官服”套上,还挺合身,就是胸前后背那俩抽象的夜壶图案,让他觉得自己像个移动的茅房招牌。最后,他抓起那盒香粉,狠狠往脸上、脖子、手上扑了一层!扑完一照水盆,好家伙!活脱脱一个刚从面缸里捞出来的吊死鬼穿官服!惨白惨白的!
卯时正刻(早上五点),乾清宫暖阁外的廊下。寒风嗖嗖地刮,吹得刘二驴脸上那层香粉簌簌往下掉。他怀里抱着灌满清水的夜壶,像个门神一样,挺胸收腹(虽然收得不太明显),站在廊柱旁边。暖阁里亮着灯,隐约能听见康熙和几个大臣说话的声音。门口站着两排真正的御前侍卫,个个目不斜视,身如标枪,眼神锐利。他们看到刘二驴和他怀里的夜壶,表情都极其古怪,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肩膀偶尔微微耸动。
刘二驴站了没一会儿,就感觉脚底板发麻,怀里那夜壶灌满了水死沉死沉,腰也开始发酸。关键是冷!透心凉!那风跟长了眼睛似的,专往他衣领、裤管里钻!脸上的粉被风吹得直往嘴里钻,又涩又苦。
“妈的……这御前侍卫……也不好当啊……”刘二驴心里哀嚎,偷偷把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又从右脚换到左脚。他瞅瞅旁边那些真正带刀的侍卫,人家脚底下有厚棉靴,身上有棉甲,腰杆笔直纹丝不动,跟铁打似的。再看看自己,薄布官服,怀里抱着个冰凉的夜壶……这差距!
好不容易熬到日头升高一点,暖阁里似乎议完事了,大臣们鱼贯而出,经过刘二驴身边时,都忍不住侧目,眼神复杂。刘二驴赶紧挺直腰板,抱紧夜壶,努力做出一副“我很专业”的样子。
一个穿着石青色补服、看着官挺大的老臣(后来知道是大学士马齐)经过时,可能年纪大了腿脚不稳,也可能是有意无意,脚下一个趔趄,胳膊肘“不小心”狠狠撞了刘二驴一下!
“哎哟!”刘二驴本来站得就腿麻腰酸,怀里还抱着个沉重的夜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撞,重心顿时不稳,“蹬蹬蹬”连退三步,后背“哐”一声撞在廊柱上!最要命的是,他下意识想护住夜壶,结果手一滑——
“哐当啷啷——!”
那灌满清水的夜壶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带着水花,不偏不倚,精准无比地——
砸在了正从暖阁里走出来的八阿哥允禩禩那光洁锃亮、梳得一丝不苟的脑门儿上!
“砰!”
一声闷响!紧接着是“哗啦”一声,夜壶里的水兜头浇了允禩禩一脸一身!冰凉刺骨!那夜壶砸完人,又“骨碌碌”滚落在地,在光滑的金砖地面上滚出去老远,壶口还对着允禩禩,仿佛在无声地嘲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暖阁门口,康熙皇帝正走出来,看到这一幕,脚步顿住了。
后面跟着的几位大臣,包括撞了刘二驴的马齐,都惊呆了!
门口站岗的侍卫们,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允禩本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冰桶挑战 脑门重击”给砸懵了!脸上水流如注,精心打理的辫子散乱了,官帽歪在一边,露出一道清晰的红印子!那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滴滴答答落在名贵的蟒袍上,狼狈不堪!他脸上的温润笑容彻底僵住,眼神先是茫然,随即是震惊,紧接着是暴怒的火焰熊熊燃烧!他猛地抬头,看向肇事者——那个抱着柱子、吓得魂飞魄散、脸上白粉簌簌掉落的刘二驴!
“刘——二——驴——!”允禩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平和,带着被羞辱后的极致的愤怒和冰冷,从牙缝里挤出来!
刘二驴吓得魂都飞了!闯大祸了!把夜壶扣八爷头上了!这可比钻车底听机密严重一万倍!这是赤裸裸的谋杀皇亲国戚啊!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昨晚梁九功“惊了圣驾仔细驴皮”的警告在耳边炸响!他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被拖出去凌迟处死点天灯!
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举动——他猛地从柱子后面窜出来,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连滚带爬地扑向那只滚远的、仿佛是他最后救命稻草的夜壶!
就在允禩的怒吼和刘二驴惊恐的扑救动作同时发生的一瞬间,一个尖利、高亢、带着未醒透的懵懂和巨大恐惧的破锣嗓子,响彻了整个乾清宫暖阁前的庭院!那声音里充满了最原始、最本能的求生呐喊:
“皇上——!!!冤枉啊——!!!不是小的砸八爷!是……是八爷他收买人心想当太子!!!他府上夜壶都是纯金的——!!!他心虚啊——!!!”
嗡——!
这石破天惊、毫无逻辑、却又指向性极其明确的一嗓子吼出来,现场所有人都感觉像是被一道旱天雷劈中了天灵盖!
康熙皇帝刚迈出暖阁门槛的脚,停在了半空!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猛地扫向正浑身湿透、狼狈不堪、脸上还带着狂怒的允禩!收买人心?!想当太子?!府上夜壶是纯金的?!
刚刚还暴怒到几乎失去理智的允禩,被这劈头盖脸、驴唇不对马嘴的指控给吼懵了!脸上的愤怒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取代!收买人心?!想当太子?!这……这话怎么……他心里猛地一沉!皇帝最忌讳什么?!就是结党营私,窥伺储位!刘二驴这蠢货在鬼喊什么?!他下意识地就想辩解:“皇阿玛!儿臣……”
可康熙根本没看他。皇帝的目光,越过浑身滴水、脸上还印着夜壶红痕、表情惊恐慌乱的允禩,落在地上那个正死死抱着夜壶、脸上糊满白粉和鼻涕眼泪、抖得如同秋风落叶的刘二驴身上。
刘二驴吼完那一嗓子,自己也彻底懵了!刚才他说啥了?好像是说八爷想当太子?还收买人心?府上夜壶是纯金的?……完了完了完了!这他妈不是火上浇油吗?是直接把八爷架火上烤啊!他死死抱着夜壶,恨不得把脑袋塞进壶口里。
现场死寂!只有允禩头发上、衣袍上的水珠滴落在金砖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清晰得刺耳。
康熙的眼神在允禩的狼狈和惊恐、刘二驴的蠢相和那刺眼的夜壶红痕之间,来回扫视了几遍。他脸上的阴沉似乎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又或许是……一种借题发挥的决断?
皇帝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定鼎乾坤的威严,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每个人心上:
“胤禩。”
允禩浑身一颤,赶紧跪倒:“儿臣在!”
“你……”康熙的目光落在他湿漉漉的头顶,那里一道被夜壶边沿砸出的红痕格外醒目,“仪容不整,御前失态。”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旁边几位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的阿哥和臣工,声音陡然转冷,“近日京中流言四起,言官奏疏亦多有论及……结党之事。”
允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康熙却不再看他,目光转向地上抱着夜壶的刘二驴,语气竟带上了一丝……奇异的不容置疑:
“至于你……刘二驴,御前失仪,惊扰阿哥……”
刘二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康熙话锋一转,“所言……倒也算无心插柳。”
无心插柳?!众人再次震惊!这……这算什么结论?!
康熙没有解释,只是对跪在地上的允禩,淡淡地、却如同最终判决般说道:
“胤禩,你,回府闭门思过。无旨,不得外出。好好想想,何为臣子本分,何为兄弟之道!”
闭门思过!无旨不得外出!这几乎等同于软禁!
允禩如遭雷击,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和惊骇:“皇阿玛!儿臣……”
“退下!”康熙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允禩剩下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看着康熙冰冷的眼神,再看看旁边抱着夜壶、一脸茫然(实则吓傻了)的刘二驴,一股巨大的寒意从脚底窜起,瞬间冻结了全身!他明白了,皇阿玛要的,根本不是一个解释!他是在借这个荒诞至极的“夜壶事件”,名正言顺地打压他允禩!打压他背后那开始显露锋芒的“八爷党”!刘二驴这个蠢货,歪打正着,成了最锋利也最恶心人的那把刀!
允禩失魂落魄,像被抽走了脊梁骨,在众人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冷漠的目光注视下,拖着湿透沉重的身躯,踉跄跄跄地退了下去。经过刘二驴身边时,那怨毒冰冷的眼神,让刘二驴感觉像被毒蛇盯上,脊背发凉。
康熙看着允禩离开的背影,目光深沉,随即转向地上还抱着夜壶发抖的刘二驴,语气竟缓和了一些:
“刘二驴。”
“臣……臣在!”刘二驴赶紧应声,声音还带着哭腔。
“你这夜壶……”康熙的视线落在他怀里那玩意儿上,“虽味道不佳,声响倒是不俗。抱稳了,站直了。”
“嗻!谢皇上!臣……臣一定抱稳站直!”刘二驴激动得差点哭出来,感觉又从鬼门关爬回来了!他赶紧爬起来,紧紧抱着那湿漉漉的夜壶,挺直腰板....虽然还是有点抖,重新站回廊柱边,像个真正的……夜壶侍卫。
康熙没再多看他一眼,转身回了暖阁。梁九功赶紧跟上,关门前,用拂尘指了指刘二驴,又指了指他怀里滴水的夜壶,做了个“赶紧弄干”的口型。
刘二驴抱着冰凉的、还在滴水的夜壶,站在乾清宫威严的廊下,阳光照在他惨白的粉脸上和胸前后背的夜壶图案上。一阵寒风吹过,他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鼻涕泡都吹了出来。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那夜壶底部,一滴残留的水珠,“滴答”一声,落在他崭新的官靴上。
康熙老爷子龙体欠安这事儿,在紫禁城已经不是啥秘密了。乾清宫天天飘着药味儿,太医走马灯似的进进出出,康熙的脸色是一天比一天差,咳嗽起来跟拉破风箱似的。
刘二驴抱着他那“功勋夜壶”,站在暖阁外廊下,感觉自己的“仕途”也跟着皇上的病情一路下滑。以前还能偶尔听见皇上在里头骂人,中气十足,震得他怀里的夜壶嗡嗡响。现在可好,里头要么是死寂,要么就是压抑的咳嗽和低语。他这“御前行走夜壶侍卫”,彻底沦为了“御前行走夜壶摆设”——站得跟个门墩儿似的,屁用没有,还碍眼。梁九功看他那眼神,嫌弃得跟看茅厕里的蛆一样。
“刘二驴!”这天,梁九功捏着鼻子,尖着嗓子叫住他,“收拾你那破家当,滚去畅春园!”
刘二驴一愣:“畅……畅春园?”那地方他知道,皇上夏天避暑的地儿,现在都入冬了,去那儿喝西北风?
“皇上移驾畅春园静养!”梁九功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皇上口谕——看着你这夜壶就想起糟心事儿,膈应!让你去畅春园……嗯……”梁九功似乎在琢磨一个合适的词儿,憋了半天,终于从牙缝里挤出来,“……伺候皇上的‘日常起居’!具体嘛……张五哥会安排你!”
“日常起居”?刘二驴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到了畅春园西头一个比雍王府柴房还偏僻、味道还冲的小院子,一个脸上褶子比王老屁还多、浑身散发着浓烈“职业气息”的老太监张五哥,眼皮都没抬,就把一套沾着不明黄渍的“工作服”和一个更大的、散发着万年陈酿味道的特制粪车钥匙扔到他面前。
“小子,算你走狗屎运!”张五哥耷拉着眼皮,声音沙哑,“皇上他老人家的‘龙出恭’,归你伺候了!以后,你就是‘御屎情报总监’!专管皇上屎尿屁的第一手消息!”
御屎……情报总监?!
伺候……龙出恭?!
刘二驴看着那套“战袍”和粪车钥匙,感觉眼前一黑,驴生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倒夜香!还他妈是顶配至尊版!伺候皇上拉屎!这“官”升得,比坐过山车还刺激!从抱夜壶的降级到倒御屎的!
“别耷拉着驴脸!”张五哥哼了一声,“这差事多少人想抢还抢不着呢!能第一时间知道皇上肠胃咋样!龙体康泰不康泰!懂不懂?这就是第一手情报!懂不懂?!”他凑近刘二驴,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皇上前儿个拉的有点稀,昨儿个又有点干结……太医们吵翻天了,药都换了三副!你说这情报重不重要?!”
刘二驴看着张五哥那张满是褶子、写满“我骄傲”的老脸,再看看那粪车,默默地把那套“龙出恭战袍”套在了自己那身夜壶官服外面。得,这下真成“套娃”了,里外都不是人!
畅春园清溪书屋一带,成了刘二驴新的“战场”。这里的御用茅房,那叫一个“低调奢华有内涵”!外表看着就是个雅致的小屋子,里面马桶都是整块暖玉掏的!拉泡屎都带着温润的光泽!可再好的玉,也改变不了里面装的是啥的本质。刘二驴的工作,就是每天寅时不到,顶着刺骨寒风,推着特制粪车(为了不惊扰圣驾,轱辘都包了棉花),悄咪咪地潜入,把那个沉甸甸、还带着皇上体温的玉马桶抬出来,倒进粪车,刷洗得能照出人影,再悄咪咪送回去。
日子就在这日复一日的“龙粪搬运”中熬着。康熙的病情似乎越来越重,连清溪书屋都很少出来了。刘二驴也懒得再扑那劣质香粉——反正整天跟屎尿屁打交道,香臭混合,效果更恐怖。他每天机械地抬桶、倒屎、刷桶,感觉自己快跟那玉马桶一样,腌入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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