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叶燃干涩地吐出两个字，手指像有了自己的意志，在那个猩红扭曲的徽章上方——填报按钮的位置，重重戳了下去。深海大学发送。
屏幕一闪，操作完成。
“卧槽！燃哥你真填啊？”冉天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把抓住叶燃胳膊，“你妈知道吗？这玩意儿……”
叶燃用力甩开冉天的手，动作里带着一种连自己都不明白的烦躁。“别管了！”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低音炮的间隙里撕裂浑浊的空气。屏幕角落那“提交成功”的字样刺得眼睛生疼。
拎包，起身，逃离这令人作呕的乌烟瘴气和屏幕上残留的鬼画符。
冉天跟在叶燃屁股后头出了网吧大门，午后的热浪和汽车尾气混合着劈头盖脸涌来。“燃哥，燃哥！别走那么快！……操，你等等我啊！”冉天一路小跑，气喘吁吁，“要不……去前头星光天地逛逛？看看新鞋？醒醒脑？”
叶燃胡乱点了点头，只想用点别的事情占据脑子。
沿着宽阔的中山路向商场走去，阳光明晃晃地照在积了层灰的玻璃幕墙上。车辆在沥青路面上碾轧出单调的噪音，人行道旁商铺劣质的音响放着洗脑神曲，一切嘈杂得那么标准、那么真实。
拐过一个路口，硕大的十字路口横亘面前。绿灯转黄，然后是刺目的红灯亮起。叶燃和冉天，还有一堆神色各异的行人，被无形的线拽住，停在斑马线这头，等待。
不对劲。
心脏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背上刷地起了一层细密冷汗。叶燃猛地环顾四周——川流不息的车龙，不耐烦按着喇叭的司机，旁边刷着短视频咯咯笑的女孩，提着购物袋的大妈，还有烦躁跺着脚的冉天……一切都“正常”。
可那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违和感，如同冰冷的铁渣，从这标准化的喧嚣深处渗透出来。像有人往这杯名为日常的浑浊鸡尾酒里，偷偷加进了一滴剧毒的物质。
红彤彤的数字开始跳动，最后三秒倒计时刺入眼底：
3。
头顶那块巨大广告牌上跳动的广告彩光似乎微微凝滞了一下。
2。
空气变得粘稠，远处红绿灯变换的滴答声被无限拉长。
1。
轰！
不是来自地面的爆炸，而是撕裂天空的尖锐啸叫！
一道银白流光，刺破午后慵懒的天幕，撕开阳光！它如同坠落的神罚，带着将空气都燃烧殆尽的狂暴气势，以洞穿一切的姿态，狠狠砸下！
嘭！！！
坚硬的柏油路面瞬间迸裂！蛛网般的裂纹带着恐怖的蛮力向四周炸开！碎石混合着扭曲的电车轨道碎片，如同霰弹般猛烈喷射！
那杆从天而降的凶器——一柄造型狰狞、长约丈余的银白长枪，枪头没入路面足有尺余，兀自在剧烈震颤，发出嗡鸣！断裂的钢筋在它周围翘起，闪着森冷的光。
一个身影，仿佛是凭空被那嗡鸣震荡出来，鬼魅般出现在笔直的枪杆顶端！脚尖堪堪点在锐利的枪柄末端，如同栖息于朽木之巅的漆黑渡鸦。烈日当空，却看不清来人的面孔，只有一道孤高、凌厉的剪影，披着日光也无法驱散的沉沉暮气。
整个十字路口，时间像是被砸落的银枪狠狠钉死。喇叭声、音乐声、人声，一切喧嚣被彻底掐断。只剩下银枪持续的低频嗡鸣，刺得人耳膜发痛，心胆俱裂。
冉天喉咙里爆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惊叫，不是恐惧，是一种近乎狂喜的荒谬：“卧——槽！燃哥！快看！拍电影！大片啊！这威亚吊得……太尼玛逼真了！！”
冉天那破锣般的惊呼，成了死寂路口唯一的异响，回荡在这如同末日降临的舞台上，显得愚蠢而尖锐。
枪柄之上，那孤峭的黑色剪影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并非是跳跃，更像是一捧沙砾组成的幻影被风吹散，瞬间坍缩又瞬间凝结于长枪斜插的地面之侧。
一只覆盖着某种奇异暗金甲片的手，猛地握住剧烈震颤的枪身！
嗡鸣被硬生生掐断。
冰冷的甲片摩擦枪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那只手握住枪杆，随意地向前一指。没有破空声，没有能量汇聚的光芒。就像是孩子漫不经心指着橱窗里的玩具。
被他枪尖遥遥指着的方向，一辆横在路口、刚刚才启动的黑色奔驰S600——
噗嗤！
一个碗口大的、边缘如同高温熔铸般光滑、烧灼着暗红熔融痕迹的完美圆形空洞，凭空贯穿了厚重的引擎盖！
报警器的惨烈尖啸撕裂空气！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噗嗤！噗嗤！距离稍近的两辆车，一辆出租车，一辆小面包车，引擎舱或侧面车门上，瞬间出现了同样边缘平滑、散发着金属灼烧味的恐怖圆洞！报警器的惨叫此起彼伏，形成绝望的交响！
空气像被投入石块的死水，沉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冲天的恐惧狂潮！
“鬼啊啊啊——！”
“救命！！”
“跑！快跑啊——！”
人群如同炸窝的蚂蚁，抱头鼠窜，哭喊声、惨叫声、身体猛烈撞击的声音轰然响起！购物袋、高跟鞋、手机、平板，散落一地！混乱的人流如同黑色的潮水，惊恐万分地向四周街巷奔逃，只求远离这片瞬间化为屠宰场的人间地狱！
叶燃的双腿僵硬，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冻成了冰块，只能死死抓住旁边绿化带的隔离金属栏，指甲在冰凉坚硬的金属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喉头滚着浓重的铁锈味，连呼吸都似乎忘记了。
冉天刚才那看戏的狂喜僵在脸上，嘴巴大大张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眼球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突出。
就在这足以摧毁理智的混乱核心，那持枪的身影缓缓侧过脸。枪上附着的非人煞气微微收敛。
他的目光，带着一丝冰冷的、如同打量砧板上待宰鱼肉的审视，穿透了奔逃的人流，毫无感情地落在了叶燃脸上。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值得注意的坐标，或者一个即将死去的样本。
叶燃的血液凝固了。
没有丝毫征兆！
那持枪的身影如同一个拉满弓后骤然松弦的箭矢！不，比箭更凶猛！整个人仿佛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乌黑裂痕！前一刻还在破碎的车顶，后一帧，那冰冷的、覆盖着暗金甲片的手，带着长枪破空带来的低沉啸音，已经撕裂了叶燃面前的空气！枪尖上缭绕的不是实体气劲，而是一种肉眼可见的空间扭曲波纹，直刺我的眉心！那冰寒的死意，冻结了周遭一切喧嚣！
身体的本能尖叫着躲避，但叶燃绝望地发现，思维已经传到了腿脚，肌肉却还僵硬在原地！
完了！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漆黑意识！
嗡——
一种极其轻微的震荡，如同一滴清露落湖畔。
在叶燃鼻尖前方不到半尺的空气，忽然凭空漾开了一圈微妙的涟漪。
紧接着，一个身穿洗得发白靛蓝道袍的身影，极其突兀地出现在叶燃和那刺骨的枪尖之间，仿佛他本就站在这里，只是被那锋锐的杀意逼得显形。风扬起他鬓角散落的几丝黑发。
一只略显清瘦、骨节分明的手，从宽大的道袍袖口中探出。
那只手的手势极其轻缓、从容，如同拂去砚台灰尘的文人，又像拨开晨雾的素手。指尖没有炫目的光芒，只是朝着那肉眼可见的扭曲枪尖落点，微微一捺、一拂——
蜻蜓点水！
那处被枪尖蛮力搅动得混乱的空间，骤然被强行捋顺！
一个直径尺许、纯粹由流转的明暗二气构成的立体太极图，瞬间在那指尖点拂处凌空浮现！旋转不休，无声无息，却散发出一种镇压空间、梳理万物的沛然道韵！
时间被太极图无声的旋转悄然凝滞了一瞬。
那只清瘦的手陡然下压！
方才那轻柔一拂的余韵尚在，此刻却如同搬起了一座无形的须弥神山！动作看似不快，却带着碾压一切的绝对意志！
轰隆！！！
并非物理的撞击声，而是某种存在于更高维度上的空间规则的沉重哀鸣！
那柄银白长枪周围的扭曲空间寸寸碎裂，如同崩裂的琉璃！持枪人裹挟着恐怖动能的身形，连同长枪一起，如同被一柄无形巨锤从万丈高空狠狠擂下，重重砸入坚实无比的水泥地面！
咔啦啦！！！
令人牙酸的骨骼爆裂声清晰入耳！烟尘混杂着地面龟裂的水泥碎块炸起！持枪人整个人如同被嵌入大地的浮雕，四肢呈怪异的扭曲姿势摊开，深陷于一个人形的浅坑之中，只有身体还在神经质地抽搐，手中的银枪黯淡，死死压在他身下，枪头依旧倔强地指着我的方向，却再无半分力气提起。
道袍人缓缓站直，姿态从容，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袖上一粒微尘。
他微微侧过身，目光落在了叶燃的脸上。
那是一张极为年轻的面孔，眉眼干净，甚至带着点书卷气，与这举手投足间镇压强敌的莫测实力格格不入。他平静地看了叶燃一两秒，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探究，只有一种确认般的了然。
旋即，他迈步，走向深坑里那个还在蠕动的“人形浮雕”。宽大的靛蓝袖口拂过微尘。
动作快到看不清具体，只在视网膜上留下模糊的残影。
随着那一拂——
嗡！
空间再次发出轻微的、如同玻璃复位般的震动。
破碎的车顶、刺耳的警报、炸裂的水泥坑、空气中弥漫的尘烟，还有那坑里深深嵌入、扭曲抽搐的身影……瞬间，如同一块巨大的、虚幻的橡皮擦抹过！
一切恢复如常！裂开的马路平整如新，车辆完好无损地停在原位，警报声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那场撕裂空间的交锋，从未在这片喧嚣的十字路口发生过。
阳光依旧刺眼，车流继续喧嚣，行人行色匆匆。那个尖叫着抱头跑向汉堡王方向的小胖子，又慢悠悠走了回来，对着手机嘀咕外卖怎么还没到。旁边的大妈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购物袋，里面的蔬菜散落出来，被她骂骂咧咧塞回去……
时间……被重置了？
叶燃的目光如同淬火的毒针，死死钉在那道靛蓝色身影正要收回的右手袖口上！
暗红！古老！
那两个历经沧桑仿佛用血肉熔铸出的古体篆字——
深海！
网吧屏幕上那个瞬间覆盖搜索页面的鬼魅徽记！一模一样的血色！一模一样的纹路！一模一样的深海二字！
血液轰地一下冲上头顶！所有的诡异梦境、招生简章、电脑异变……此刻都被这方小小的袖口烙印死死咬合、完美对上！一股混杂着极致惊骇和沸腾激动的情绪炸开！
“小……”叶猛地转头，声音因为过度激动而嘶哑变形，伸手就想狠狠抓住旁边冉天的肩膀！
“……操！那傻逼骑手闯红灯！差点撞到老子！”冉天拍着胸口，对着刚刚擦身而过、扬长而去的电动车尾灯破口大骂，一脸的后怕和恼怒，腮帮子气得一鼓一鼓，“吓老子一跳！燃哥，看见没？这帮送外卖的赶着去投胎啊！”
冉天的眼神里，只有对那辆远去的电动车的愤怒。刚才那场足以颠覆世界认知的、裹挟着长枪与太极图的恐怖“插曲”，在他和所有刚刚经历了“时间重置”的行人眼中，仿佛只是一段被彻底剪辑删除、从未存在过的底片。
他转头问叶燃：“燃哥，你看什么？吓傻了？”
叶燃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所有的激动和诉说欲望，都被眼前这荒谬绝伦的现实死死堵住，冻结成冰。
阳光依旧炙烤着喧嚣的十字路口。
车水马龙。
只有我知道，刚刚有一个袖口绣着深海徽记的道袍人，从虚无中走出，抬手压塌了持枪者的脊椎，又用不知名的力量抹平了碎裂的马路，让扭曲的车身恢复如新，顺带……干净利落地删改了包括冉天在内、整个十字路口所有人关于那场对决的记忆。
冰冷的寒意，像无数细密的针，沿着脊椎一节一节往上爬，扎进后脑。
只有叶燃还记得。
那杆撕裂天空的银枪。
那双覆盖着暗金甲片的、充满死亡气息的手。
那个挡住叶燃面前、指尖绘出太极的道袍青年。
还有他靛蓝袖口那凝固血液般的徽记，古篆的“深海”二字像是两片冰冷的刀，反复切割着叶燃狂跳的神经。
世界嘈杂依旧，阳光灿烂依旧。红灯变绿，人流裹挟着叶燃和还在骂骂咧咧的冉天向前涌去。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