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机里轰隆作响，子弹的啸叫和榴弹爆炸的闷响混合着涌进来，炸得人耳膜发烫。C市第五区，“曼哈顿网吧”的空气湿热粘稠，混杂着几十台机器过热的焦糊味儿、泡面浓重的调料味还有汗腺的蓬勃气息。
屏幕上是《三角洲》惨烈的巷战，烟尘弥漫。叶燃操控的游戏角色在断壁残垣中狂奔，每一次精准的点射都能让对面冒起猩红的击杀提示。对面二楼窗户有个人影一闪，叶燃的枪口如同肌肉记忆般甩了过去，屏息，扣动扳机。
砰！
【系统提示：击杀“ShadowKiller”！稀有物品“炽焰裁决者”步枪（大红）已掉落！】
一瞬间，灼目的红光在叶燃屏幕上炸开，华丽的光效将破烂的战场废墟都映得辉煌灿烂。
“嗷——！燃哥牛逼！大红！真出大红啦！”旁边冉天的鬼嚎穿透了耳机里的枪炮声，半个身子都从自己椅子上弹起来，一张脸激动得几乎要扑进叶燃的显示器。
叶燃的心脏像个打桩机，咚咚咚捶打着肋骨，肾上腺素瞬间飙升到爆表。他咧嘴大笑，手指快得几乎要抽筋儿，噼里啪啦把“炽焰裁决者”的三维截图拖进了朋友圈编辑框：“各位老铁，天命在我！今晚大红吃席！”配着那个咧嘴的得意表情，手指一戳，发了出去。
几乎是朋友圈刚刷出去的刹那——嗡嗡嗡！嗡嗡嗡！手机被他丢在油腻键盘旁的桌面上疯狂地跳动、旋转、嘶鸣，像个愤怒的铁块要把桌子震碎。屏幕亮得刺眼，来电提示固执跳动——“母上大人”。
叶燃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比刚才的击杀还要僵硬。网吧里的喧嚣嘈杂仿佛被一记无形的重锤猛地砸进了真空，一股寒意沿着他的脊柱窜上来。
冉天也像被掐住了喉咙，兴奋的呼喊戛然而止，只剩下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着叶燃僵硬的脸，低声道：“燃哥……电话……”
耳机里的通讯频道乱成一片，队友的吼叫尖锐刺耳：“撤离点A！快！最后半分钟！A点！叶燃你干嘛呢？！”“小天！”叶燃猛地回过神，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嘶哑和紧绷，“快！掩护我！往A点冲！最后30秒！”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触手可及、散发着诱人红光的稀有步枪图标，鼠标颤抖着去点拾取，同时另一只手如同抓着烧红的烙铁，抖得不成样子去够那嗡嗡震个不停的手机。
手指痉挛般戳了好几下才滑开接听。
他甚至来不及把它贴到耳边，更来不及捂紧听筒，一个仿佛裹挟着整个C市第五区所有雷暴能量、又急又冲的怒骂声就在他耳边、在整个网吧的一片射击轰鸣与机械运转声中炸开！
“你个够日滴！叶燃！又死到哪里去鬼混了？！今天出成绩晓得不？！”那声音如同破锣，带着刻骨的焦急和焚心的怒火，穿透一切干扰信号，狠狠砸在他耳膜上，“你那边喃给弄诶吵安？是不是又跑去网吧了？！你TMD一天就晓得灯晃？考得到好多分嘛就敢晃？！信不信老子明天就让你滚到青石桥工地去打石头，打一天算一天！”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弹狠狠砸在叶燃的心口上。冷汗瞬间浸透了T恤后背，凉飕飕地贴着皮肤。屏幕上象征撤离点的A字母标记就在视野尽头闪烁着催命的幽光，倒计时的血红色数字无情地跳动着：7秒、6秒……
他绝望地看着那躺在废墟中、一步之遥散发着致命诱惑红光的“炽焰裁决者”，喉咙干得发不出正常声音，只能嘶哑地挤出回应：“晓……晓得了！晓得了妈！我……我马上就查！真的！马上就查！”
“查！没得五百分就给老子等着！”电话那头的声音最后抛下一个冰碴子般的诅咒，咔嚓一声，断了线。忙音嘟嘟响起。
屏幕上的血红色倒计时，在这断线的忙音中，挣扎着跳成【0】。随即猛地一黑，无比刺眼的失败结算画面粗暴地弹了出来，死死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
【撤离失败！】
巨大的、血红的字，每一个都像在无情地嘲笑他。刚刚还在闪耀的“炽焰裁决者”图标，彻底消失在失败界面的黑暗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网吧混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耳边队友频道里的抱怨声（“叶燃你个猪队友！”）、周围的键盘敲击声、远处不知谁的狂笑……一切噪音都模糊地退到了遥远的地方，只剩下叶燃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清晰得可怕。一种冰冷的虚空感攫住了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你喃给不提醒我喃？”
“你妈太凶了，我怕？”
叶燃猛地扭过头，眼睛布满红丝，死死瞪着冉天，那眼神像在战场上丢了最后的救生筏：“你怕个蛇皮哟！你怕？！这下安逸了？打锤子！老子的……老子的红！爆了！啥都没得了！”他猛地一拳砸在廉价的鼠标垫上，发出沉闷的噗声，整个人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重重摔回靠背里，后脑勺撞在椅子廉价的塑料头枕上，“啪”的一声响。
那巨大的、血淋淋的【撤离失败】字眼死死钉在屏幕上。
空气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网吧的喧嚣顽固地渗过来，反而衬托出卡座这一角的死寂。汗水从他额角滑落，滴在油腻的键盘空隙里。
不知道发呆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足有一个世纪。裤兜里的手机又是“嗡——”的一下震动。这次不再是铃声，是简短的、沉闷的一声提示音。屏幕上弹出一条冰冷无情的系统推送通知：【C市教育考试院】您的2025年高考成绩已发布，请登录查询……
叶燃像是被这道通知狠狠抽了一鞭子，猛地坐直了身体。心脏好像被一只冰冷的爪子攥紧又猛地松开，发出毫无节奏的狂跳。他感觉自己指尖冷得厉害，指尖黏在汗湿的屏幕上，几乎要剥下油污。那复杂的网址，平常闭着眼都能敲出来，此刻却像隔着迷雾，手指笨拙地在虚拟键盘上戳了好几次，一次次的输错，又一次次的删除，每一次按键发出的轻微咔嗒声都像在放大他那疯狂的心跳。
终于，那个熟悉的、极其简陋的省级考试院查询登录页面带着廉价的蓝色线条框，迟缓地在屏幕上展开。
用户名……密码……屏幕上那个等待输入的方框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
冉天大气不敢出，身体微微前倾，头挨得很近，几乎要碰到叶燃的肩膀。叶燃能清楚地听见他那粗重又压抑的呼吸声在自己耳边一起一伏。
叶燃深深吸了一口气，网吧浑浊的空气混杂着泡面味道冲进肺里。他猛地敲下回车键。
页面瞬间切换。没有了漫长得令人窒息的缓冲转圈，一个简洁到近乎冷酷的表格页面弹了出来。
第一栏：语文：126
第二栏：数学：101
第三栏：外语：113
第四栏：综合：172
……
叶燃的目光像被冰冻的黏胶死死黏住，跳过了所有前面的细节，笔直地凝固在表格最底部、字体加粗变大的那个位置。
总分：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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