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儿带人撤离得很快,不到五分钟,整栋别墅便只剩下叶小七和那个躺在沙发上、出气多进气少的王海东。
偌大的空间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奢侈品挂钟单调的滴答声。
叶小七没有急着上楼。
他先是走到酒柜前,毫不客气地挑了一瓶看起来年份最老的红酒,用桃木剑的剑柄直接敲断瓶颈。
浓郁的果香混合着橡木的气息弥漫开来。
他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精顺着喉咙烧下去,总算给这具疲惫不堪的身体带来了一丝虚假的暖意。
内伤依旧在隐隐作痛,被强行压制的咒种像一颗潜伏的心脏,在他的胸口沉寂着,但叶小七知道,那头怪物只是在打盹。
他拎着酒瓶,一瘸一拐地将别墅的一楼逛了一圈。
最后,他停在了王海东的面前。
“王董,是吧?”
他晃了晃手里的酒瓶,一些酒液洒在了昂贵的手工地毯上。
“身家百亿,住着江城顶级的豪宅,喝大酒,玩嫩模,日子过得不错。”
王海东自然无法回答他。
“可惜啊,人太顺了,就容易管不住自己裤腰带里的东西。色字头上一把刀,你看,这不就让人给盯上了?”
叶小七伸出手指,在王海东的印堂上轻轻一点。
一丝微弱的阳气被牵引出来,如同风中残烛。
“放心,你这点精气,那只狐狸精看不上,也满足不了她背后那个人的胃口。”
他收回手指,将剩下的半瓶红酒放在茶几上。
“今晚,我借你的地盘用一用,也算帮你挡一灾。这半瓶酒,就当是租金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这个活死人,径直走上二楼。
二楼的布局比一楼更加奢华,主卧室大得像个小型套房,正对着一个宽敞的露台。
叶小七推开落地窗,晚风带着雨后的湿润气息吹了进来,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他需要一个完美的“饵”。
一个能让那只被蒙在鼓里的狐妖,放弃其他所有目标,直奔此地而来的,最顶级的饵。
王海东本人?不够。
他已经被榨过一次,剩下的残羹冷炙,吸引力大减。
叶小七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主卧那张巨大的席梦思床上。
这张床上,残留着王海东最浓郁的气息。
他从帆布包里摸出三张空白的黄纸符,咬破指尖,殷红的血珠渗出。
现在的他,极度虚弱,每一滴精血都宝贵异常。
但他别无选择。
指尖的血作墨,他在三张符纸上迅速画下三个迥异的符文。
聚阳符。
增益符。
锁气符。
“敕!”
他低喝一声,三张血符无火自燃,化作三道微不可见的红光,没入大床之中。
刹那间,整张床仿佛变成了一个无形的漩涡。
别墅中属于王海东的、散逸的、稀薄的阳气,被一股脑地强行牵引、汇聚、压缩,最终被牢牢锁死在床榻的范围之内。
做完这一切,叶小七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身体晃了晃,差点一头栽倒。
他扶着墙壁,大口喘息着。
从外界看,这间卧室没有任何异常。
但在精通此道的“人”眼中,此刻的这张床,就像是黑夜里的一千瓦大灯泡,散发着“快来吃我”的诱人信号。
一个阳气充沛到仿佛要溢出来的男人,正在床上酣睡。
这对一只修行采阳补阴的狐妖来说,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叶小七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上别墅的屋顶,在露台正上方的阴影里盘膝坐下,将自己的气息收敛到极致。
桃木剑横放在膝上,他闭上眼睛,开始漫长的等待。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午夜降临。
城市的光污染,让江城的夜空看不见几颗星星。
月亮倒是很给面子,从云层里探出脸,清冷的月华如水银般泻下,给整片别墅区镀上了一层神秘的银边。
万籁俱寂。
叶小七的心也跟着沉静下来。
他放空思绪,不去想那个戴着鬼面的男人,不去想远在公寓的苏婉晴,也不去想胸口那颗蠢蠢欲动的咒种。
他变成了一块石头,一尊雕塑,与屋顶的黑暗融为一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阵极轻微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骚动,从远处的林间传来。
叶小七的眼皮动了一下,但没有睁开。
来了。
他的灵觉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铺开。
一道白色的影子,在别墅区的屋顶上,如同鬼魅般跳跃穿行。
它的动作轻盈到了极致,落地无声,快如闪电,完美地利用了所有的视觉死角和阴影。
若非刻意守候,就算是最高清的监控探头,也只能捕捉到一抹模糊的残影。
那道白影在A栋7号别墅不远处停了下来,似乎在观察。
它很谨慎。
叶小七依旧不动如山。
他在比拼耐心。
那只狐妖显然对这栋别墅很熟悉,知道这里刚刚出过事,有“人”来过。
它在犹豫,在判断危险。
足足过了十分钟。
那股被血符催发出来的、极具欺骗性的阳气,终于战胜了它的谨慎。
毕竟,这样的“大餐”,可遇不可求。
一道白影如流光般划破夜空,悄无声息地落在二楼主卧的露台栏杆上。
直到此刻,叶小七才缓缓睁开眼睛。
月光下,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
皮毛顺滑得如同顶级的丝绸,没有一丝杂色,在月华下流淌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它的体态极为优美,四肢修长,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比身体还要长,优雅地垂落在身后。
那双琥珀色的兽瞳,充满了灵性与狡黠,宛如两颗最剔透的宝石。
好漂亮的狐狸!
这是叶小七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他见过不少妖,凶戾的,丑陋的,诡异的,但如此美丽纯粹的,还是头一次见。
它的妖气很干净,带着草木的清新,显然修的是正道玄门,从未沾染过血腥。
可惜……
叶小七的破幻眼早已开启。
在那纯净的白色妖气深处,他清楚地看到,一缕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黑色咒力,如同附骨之蛆,死死地缠绕在它的妖丹核心。
那些黑气,阴冷,霸道,充满了掠夺性。
它们正在缓慢地侵蚀、同化着白狐自身的妖力。
它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吐纳,都在被这股外来的咒力污染。
它自己,似乎毫无察觉。
白狐歪着脑袋,琥珀色的瞳孔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鼻尖轻轻抽动。
确认没有危险后,它轻盈地一跃,从栏杆上跳下,悄无声息地落在露台上。
它没有从敞开的落地窗进去,而是绕到了紧闭的另一扇窗前。
只见它张开嘴,一团樱花般粉红色的妖气缓缓吐出。
那团粉雾没有丝毫攻击性,反而带着一股让人心神荡漾的甜香。
粉雾轻柔地贴在玻璃上,玻璃门锁的金属结构,在妖气的作用下,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咔哒”一声,自动弹开了。
天赋神通。
魅惑之雾。
不开锁,而是让锁“心甘情愿”地自己打开。
好手段。
白狐熟练地推开一道缝隙,闪身钻了进去。
叶小七依旧没有动。
他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静静地看着猎物走入陷阱。
他需要看清楚,那阴毒的咒术,到底是如何发作的。
通过破幻眼,卧室内的一切都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白狐跳上那张大床,围着被子拱起的“人”形转了两圈,似乎在确认目标的成色。
它显然对这股异常旺盛的阳气非常满意。
它蹲坐在“枕边”,人立而起,两只前爪合拢,像人一样拜了拜。
这是一种古老的规矩。
采阳补阴,你情我愿,取之有度,拜谢主人,不算为恶。
可惜,它不知道,它身上的咒,根本不跟它讲规矩。
拜过之后,白狐张开嘴,再次吐出那团粉红色的迷烟。
这一次,迷烟不再是用来开锁,而是化作无数细小的丝线,轻柔地笼罩住床上的“人”。
粉色的妖气丝线,试图钻入目标的七窍,引动其欲望,然后在对方心神最愉悦的时刻,抽取一丝阳精作为回报。
这是最温和,也是最正统的采补之术。
然而,就在粉色妖气接触到“目标”的一瞬间。
异变陡生!
缠绕在白狐妖丹上的那些黑色咒力,仿佛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瞬间被激活!
一缕缕黑气顺着粉色的妖气丝线疯狂蔓延而出,如同墨汁滴入清水。
原本温和的魅惑之雾,性质在瞬间被扭曲!
霸道!掠夺!吞噬!
那些黑色的丝线,像一根根贪婪的吸管,粗暴地撕开目标的防御,强行抽取着那由符咒伪装出来的庞大阳气!
白狐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对劲,喉咙里发出一声不安的低吟。
它想要停止施法,却发现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妖力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逝,或者说,是被那股黑色的咒力“借”走,去进行一场疯狂的掠夺。
而掠夺来的精纯阳气,九成都被黑气吞噬,转化成一种叶小七无比熟悉的力量,然后通过某种神秘的链接,传递向了未知的远方。
只剩下不到一成,才反馈给白狐,作为它“努力工作”的报酬。
高明的手段。
这只白狐,根本不是什么害人的妖精。
它只是一个被利用、被奴役的工具。一个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替幕后黑手搜集“祭品”的可怜虫。
甚至,它可能还以为自己道行精进,是找到了修行的捷径。
就在这时,叶小七胸口沉寂的咒种,猛地一跳!
一股难以言喻的渴望,从灵魂深处爆发。
不是饥饿,不是杀戮。
而是一种……共鸣!
是对那股黑色咒力背后同源力量的共鸣!
吞掉它!
吃了它,就能变得更强!
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嘶吼。
叶小七的眼瞳,瞬间被妖异的碧绿色所占据。
他猛地咬住自己的舌尖。
剧烈的刺痛和血腥味,让他恢复了一丝清明。
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要么是这只狐狸被咒力榨干,要么就是自己被咒种控制。
他从阴影中站起身,悄无声息地落在二楼的露台上。
屋内的白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中断施法,惊恐地回头。
它看到的,是一个逆着月光,站在窗外的黑色人影。
“玩够了吗?”
叶小七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狐狸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