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唯一的声响,是水珠从叶小七的发梢、衣角滴落,砸在地板上的“啪嗒”声。
一声,又一声,像在苏婉晴的心上缓慢地敲击。
她的脸,已经由涨红转为一片煞白。
误会了。
彻彻底底地,误会了。
她看着他湿透的身体,看着他平静到没有任何情绪的脸,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羞耻感,混合着无地自容的愧疚,瞬间淹没了她。
她想道歉。
可“对不起”三个字,像被水泥封死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叶小七没有再给她开口的机会。
他转身,沉默地走向自己的房间,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砰。”
房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苏婉晴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
客厅里,那只印着可爱橘猫的马克杯,安安静静地躺在茶几上,仿佛在无声地嘲讽着她刚才的歇斯底里。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片冰冷的空气压垮时。
“铃铃铃——!”
尖锐的手机铃声,像一把利刃,猛地划破了凝固的空气。
苏婉晴被吓得浑身一颤,慌乱地在沙发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来电显示是“王主任”。学生处的主任。
她深呼吸,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然后按下了接听键。
“喂,王主任……”
“小苏!你现在马上来学校一趟!”
电话那头的声音,焦急得像着了火。
“怎么了主任?这么晚了……”
“出事了!你们班的陈琳,还有好几个学生,都跟中邪了一样!”
陈琳?
苏婉晴的心猛地一沉。她记得这个女孩,前段时间刚因为被“鬼压床”而找过自己。
“她们人呢?在医院吗?”
“在校医务室!一个个精神恍惚,说胡话,问她们什么都说听见有人在唱歌!就在那栋废弃的旧实验楼!校医检查不出任何问题,我看这事邪门得很!你是陈琳的辅导员,你赶紧过来看看!”
挂断电话,苏婉晴的手脚一片冰凉。
唱歌……旧实验楼……
这些词组合在一起,让她瞬间想到了一个人。
她走到那扇紧闭的房门前,抬起手,却迟迟不敢敲下去。
刚才那杯水,已经浇灭了他们之间最后一丝缓和的可能。
可现在,除了他,她不知道还能找谁。
契约另一端的心跳,不知何时起,又恢复了那种冰冷而疏离的频率。
她咬了咬牙,终于敲响了房门。
“咚、咚、咚。”
里面没有回应。
她又敲了一次,声音更大了一些。
“叶小七,学校出事了,很急。”
门,开了。
叶小七已经换上了一套干爽的黑色运动服,头发还在滴着水。他倚在门框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的学生?”
“嗯,好几个,都说在旧实验楼听见了歌声,现在人……很不正常。”苏婉晴艰难地组织着语言,“王主任让我过去一趟。”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盯着他运动服上的拉链。
“所以?”他吐出两个字。
“我……我想请你……”
“苏老师,我是你的保镖,不是学校的保安。”叶小七打断了她,“保护你的安全是契约内容,处理你学校的闲事,不是。”
苏婉晴的脸,又白了一分。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了肉里。
“这次的事情,和上次陈琳的,可能有关联。我作为辅导员,必须去。如果源头不解决,它会不会找到我住的地方来?”
她抬起头,直视着他。
“我害怕。”
叶小七沉默了。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那里面有恐惧,也有恳求。
几秒后,他从房间里拿了件外套,和那把桃木剑。
“走吧。”
……
午夜的大学校园,空旷而寂静。
废弃的旧实验楼,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黑漆漆的窗洞宛如它空洞的眼窝。
楼下,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两名保安,还有学生处的王主任,正焦急地等在那里。
看到苏婉晴的车开过来,王主任立刻迎了上去。
“小苏,你可算来了!”
他的视线落在从副驾驶下来的叶小七身上,眉头一皱。
“这位是?”
“我表哥,不放心我一个人,跟着过来看看。”苏婉晴立刻解释道。
王主任没再多问,指着那栋阴森森的大楼。
“就是这里面,几个学生说半夜睡不着,来这里探险,结果就听到了歌声。出来之后人就不对劲了。”
“什么样的歌声?”叶小吃突然开口。
“听不清歌词,就一个女的在哼哼,如泣如诉的,听着心里发毛。”王主任搓了搓手臂,“我们刚才派了两个胆大的保安进去看,不到五分钟就跑出来了,也说听到了,现在头晕得厉害。”
叶小七抬头,打量着这栋大楼。
一股浓郁的阴气,混合着陈旧的怨念,从楼里弥漫出来,几乎凝成了实质。
这里,死过人。而且不止一个。
“你们待在外面,不要进来。”叶小七把桃木剑握在手里,“苏老师,你跟我来。”
“哎,小伙子,里面危险!”王主任想拦。
叶小七理都没理他,径直穿过警戒线,推开了实验楼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吱呀——”
一股混杂着福尔马林和尘土的霉味,扑面而来。
苏婉晴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地,自动合上了。
“砰!”
外面的人一阵惊呼。
楼内,伸手不见五指。
苏婉晴紧张地抓住了叶小七的衣角。
叶小七身体一僵,但没有甩开。
他闭上眼,再次睁开时,眼前的世界,又一次发生了变化。
所有物体的轮廓,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绿色光晕。
破幻眼!
这一次,比在公寓里更加清晰,更加稳定。
他看向身边的苏婉晴,在她身上,那团来自玲珑心的金色光晕,虽然微弱,却像一盏永不熄灭的灯,温暖而纯净。
“跟紧我。”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他们沿着走廊,一步步往里走。
墙壁上,挂着许多早已褪色的科学家画像,那些画像的眼睛,在黑暗中仿佛都在盯着他们。
“呜……呜呜……”
歌声,响起了。
很轻,很远,像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哀怨,直往人的脑子里钻。
苏婉晴的脚步,开始变得有些虚浮。
“我头好晕……”
“守住心神,别去听。”叶小七低喝一声。
契约的连接,让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精神力正在被那歌声一点点地抽走。
就在这时,他的眼角余光,瞥见旁边的墙壁上,有什么东西正在往下流。
他猛地转头。
只见那斑驳的墙面上,一道道暗红色的“血迹”,正像瀑布一样,无声地往下淌!
整个墙壁,都像是活了过来,变成了一张正在流血的,巨大的皮肤!
“啊!”
苏婉晴也看到了,发出一声压抑的尖叫。
“幻觉!别看!”
叶小七一把将她拽到自己身后,同时集中精神,死死盯住那面墙。
破幻眼全力发动!
他眼中的世界,扭曲了一下。
墙壁上的血迹,像是被风吹散的雾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是那面斑驳的老墙。
什么都没有。
呼……
叶小七喘了口气。这能力,消耗比他想象的要大。
“刚……刚才那是什么?”苏婉晴的声音在发抖。
“低级的幻境,用来吓唬人的。”叶小七拉着她,继续往前走,“源头应该就在这层楼。”
歌声,越来越清晰了。
仿佛唱歌的人,就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
那歌声有一种诡异的魔力,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想去看看,究竟是怎样一个可怜的女人,在发出如此悲伤的吟唱。
连叶小七,都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
不行!
他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
通过契约,一股尖锐的刺痛也同步传给了苏婉晴。
“啊!”她痛呼一声,眩晕感顿时减轻了不少。
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他们走到走廊的尽头。
这里,被一堵墙完全堵死了。
歌声,就是从墙的后面传来的。
“没路了。”苏婉晴有些绝望。
叶小七没有说话。
他只是盯着那堵墙。
在他的破幻眼中,这堵墙的中间,有一个模糊的,由能量构成的门形轮廓。
是障眼法。
“站远点。”
他让苏婉晴退后,然后举起了手中的桃木剑,将所剩不多的灵力,全部灌注到剑身之上。
“敕!”
桃木剑带着淡金色的光芒,狠狠刺向墙壁的中央!
没有想象中的碰撞声。
剑尖像是刺入了一片水波之中。
眼前的墙壁,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剧烈地波动起来,然后,缓缓消散。
墙的后面,根本不是死路。
而是一间宽敞的,尘封已久的音乐教室。
教室的正中央,摆着一台古旧的,造型典雅的留声机。
那哀怨的歌声,正是从留声机那巨大的喇叭口里,悠悠地传出。
而在留声机的旁边,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半透明的女性身影,正背对着他们,随着音乐,缓缓地摇曳着。
附魂女妖!
那女妖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闯入,慢慢地,慢慢地,转过了身。
歌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女妖抬起头。
她的脸上,没有五官!
只是一片光滑的,如同白玉的面皮!
下一秒,那哀怨的哼唱,变成了尖锐无比的,足以刺破耳膜的精神冲击!
“啊——!!!”
叶小七只觉得脑子像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眼前一黑,差点跪倒在地。
这股攻击,远比刚才的歌声强大百倍!
更要命的是,这股剧痛,通过天咒契约,毫无保留地,百分之百地,同步传输到了苏婉晴的感知里!
“不——!”
苏婉晴抱着头,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嘶喊,身体猛地一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