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是在给一辆玛莎拉蒂贴完车衣时接到苏柔电话的。
手机在围裙口袋里震动,他摘下橡胶手套,屏幕上苏柔两个字泛着暖黄的光。
前几天苏柔父亲刚做完心脏支架手术,他直觉这通电话不会轻松。
陈默,能、能来我家吗?苏柔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背景里混着粗粝的叫骂声,他们...他们又来砸门了,说我爸欠的高利贷利滚利到二十万了...
陈默的指节在手机壳上微微收紧。
三天前他帮苏柔垫付手术费时,在缴费单背面瞥见过借条——本金十万,月息五分,已经拖了三个月。
按规矩,高利贷催债的早该上门,但苏柔一直没说,今天突然开口,说明情况已经压不住了。
地址发我。他扯下围裙搭在工位上,电动车钥匙在掌心转了个圈,十分钟到。
城中村的巷子比他想象中更窄。
路灯坏了大半,陈默把电动车停在巷口,步行往里走时,远远就听见砰砰的砸门声。
老东西装死是吧?混着酒气的脏话穿透门板,苏柔那小娘们儿不是在医院上班吗?
让她陪老子喝两杯,债就免了——
陈默的脚步顿住。
月光从晾衣绳的缝隙漏下来,照出墙根下几个晃动的影子。
为首那人穿着花衬衫,后颈纹着条青蛇——是三个月前在地下停车场堵他的阿飞。
当时这小子替金腾贸易的赵公子出头,说代驾碰了豪车要赔三万,结果被陈默用扳手抵住膝盖,当场签了自愿放弃索赔的字条。
阿飞去哪找的苏柔?陈默摸出手机,指尖在通讯录里划到老周。
老周是城南地下市场的收账代理人,陈氏财团当年布局时留下的暗线,专门处理这类不合规矩的江湖事。
电话接通,他只说了半句:阿飞最近在福兴巷活动挺勤。
那边立刻笑了:明白,陈先生。
挂掉电话的瞬间,巷子尽头传来汽车鸣笛。
七八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从商务车上下来,为首的叼着雪茄,手电筒光扫过阿飞的花衬衫:谁让你们在老子地盘上撒野?
阿飞的酒劲当场醒了一半。
他认得这是老周的人——城南道上混的都知道,老周的场子,收保护费是明码标价,敢不交的,最轻断根手指。
哥几个误会了!阿飞陪着笑往前凑,后腰却被陈默之前留的旧伤扯得生疼,我们就是来要个债......
要债?雪茄男把烟头碾在阿飞脚边,周爷的规矩,在这一片讨生活,先交三千块月钱。他歪头看了眼手表,现在超时半小时,加五千。
哥,我们真没钱......
没钱?雪茄男挥了挥手,身后两人立刻架住阿飞的胳膊,那就拿零件抵。
陈默转身时,身后传来阿飞的惨叫。
他没多停留,沿着墙根摸到苏柔家门前——门已经被砸出几道裂痕,门缝里漏出暖黄的光。
推门进去,苏柔正半蹲着安抚缩在沙发角的老人。
苏父的病号服还没换,灰白的头发乱成一团,手里攥着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边缘被手指磨得起了毛。
爸,这是陈默,之前帮我们付手术费的朋友。苏柔起身时,陈默注意到她左脚踝上的红印——刚才躲砸门时撞的。
老人浑浊的眼睛抬了抬,又垂下去:小柔,别麻烦人家......
不麻烦。陈默蹲下来,和老人平视,我小时候,我妈也被追过债。他没说的是,当时追债的是四大豪门派来的人,砸了他们最后一间出租屋,逼得母亲带着他连夜逃去南方。
苏柔的手在身侧轻轻抖了一下。
她想起陈默给她的那张照片,欧式别墅的落地窗外种着大片玫瑰,和眼前这个蹲在旧沙发前的男人,像两个重叠的影子。
今晚之后,他们不会再来了。陈默站起来,目光扫过被砸坏的门框,明天我让人来修门。
苏柔张了张嘴,最终只说了句:谢谢。
巷子里的动静已经小了。
陈默走到门口时,听见远处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老周的人应该把阿飞带走了。
我送你。苏柔追出来,手里攥着个塑料袋,早上熬的粥,你带回去当夜宵。
路灯在头顶忽明忽暗,照出她眼尾未干的泪痕。
陈默接过塑料袋,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背:以后有事直接说。
苏柔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她想起昨晚在医院,陈默替她顶了夜班,自己靠在值班室打盹时,迷迷糊糊看见他坐在椅子上,后颈有颗红痣,在月光下像团烧不起来的火。
你总是这样。她轻声说,做了很多事,却不说一句。
陈默跨上电动车,夜风掀起他的外套下摆:低调点,对你我都有好处。
电动车的尾灯消失在巷口时,苏柔摸出手机,把未读的催款短信拖进了黑名单。
另一边,王胖子蹲在便利店门口,手里的冰可乐早没了气。
他亲眼看见老周的人把阿飞拖上车,也看清了从苏柔家出来的那个背影——是陈默。
代驾能认识老周?他掏出手机,手指在通讯录里划到赵公子,又顿住。
最后点开朋友圈,输入一行字:有些人,表面低调,背后未必干净。发送前,他犹豫了两秒,还是配了张照片——陈默电动车停在巷口的侧影,车牌拍得清清楚楚。
深夜十一点,陈默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停下车,屏幕上显示大学班长发来的消息:周末同学会定在金腾酒店,大家都挺想你的,来聚聚?
他盯着金腾两个字看了会儿,拇指悬在拒绝键上,最终划到对话框:看情况。
夜风卷着几片枯叶掠过他的脚边,远处传来流浪猫的叫声。
陈默摸出藏在衣袋里的U盘,金属外壳贴着皮肤,烫得像是要烧穿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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