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废巷潜影觅古坊(二)
一更梆子敲过,陈杰蹲在小屋的暗格前,指尖反复摩挲着那枚铜片。
玄鸟衔珠的图案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与符纸上新绘的半只凤凰重叠成影,就像一根细针直扎进他后槽牙。这是他今夜第三次确认两者的纹路,连玄鸟尾羽第三根翎毛的弯曲弧度都分毫不差。
杰哥。小豆子抱着一个蓝布包袱从里屋出来,发顶还翘着那还没梳顺的碎发,我把您说的东西都收好了:火折子、止血散,还有您新制的那三张风卡。他仰起脸,眼睛明亮得很清澈,我还偷偷把那把短刀也塞进包袱里了,路上万一遇上坏人...
小豆子。陈杰伸手按住他的肩上,掌心能感觉到少年单薄的骨骼在微微发颤,要是等一会你害怕,就攥紧我的衣角。他弯腰替小豆子理了理衣领,语气放得极轻,但你得记住,咱们不是去打架的,而是解决事情的。
小豆子用力的点头,喉结动了动,吞了口唾液:我知道,咱们是找杰哥爹娘的线索。宁可吃亏一点,也决不打架。
陈杰听了,心口一热。
这孩子自三年前被他从人贩子手里救下,就再没问过爹娘去哪了,却总是在他翻残卡时搬个小马扎坐在旁边,用树枝在地上学他画符纹。
此刻月光透过窗纸照谢进来,照见小豆子怀里的蓝布包袱角露出半截短刀刀柄。这是他去年用废铁打的,刀刃已经磨得锃亮。
走。陈杰吹灭蜡烛,将铜片和符纸塞进怀里,西市古器坊后巷的青石板第三块松动,底下有个狗洞能钻进去。他推开门,夜风吹得布帘翻卷着,露出墙角那杆铁口陈的幡子在暗中摇晃,记着,一定要跟紧我。
古器坊的朱漆大门在夜色里像张咧开的嘴。
陈杰拉着小豆子猫腰钻进后巷,青石板缝里的青苔沾湿了他们的布裤脚。
他眯起眼,阴阳瞳缓缓睁开。眼前的世界骤然变作明暗交织的网,守卫的灵气是浑浊的灰雾,沿着围墙每隔十步浮动一团;而古器坊正院地下,有一片暗红的光团在翻涌着,就像一团烧得正旺的炭火似的。
杰哥看。小豆子突然拽他衣角,指尖指向偏殿的雕花窗,那窗户没闩严。
陈杰顺着望去,果然见西厢房的木窗露出道两指宽的缝隙,窗纸上的剪梅图被那风掀起了一角。
他蹲下身,把小豆子托上窗台:进去后贴着墙根,等我,我也马上来。
小豆子点头,脚尖点着窗沿翻了进去。
陈杰刚要跟上,这时忽听正院传来脚步声。
他旋身闪进廊下的花盆丛里,阴阳瞳里,两道灰雾正从月亮门方向逼近。这是两个巡夜的守卫,腰间挂着凡阶的铁刃卡,灵气脉络粗笨如麻绳。
张哥,您说这古器坊有啥宝贝?年轻守卫搓了搓手,王管事昨天发了个狠话,说要是再丢东西,咱们都得去喂黑卡门的蛇。
嘘!年长守卫踹了他一脚,黑卡门的事也是你能嚼舌根的?他压低声音,我听老辈说,这坊子底下有个密室,当年云家制卡师......
当啷一声响
原来是小豆子在窗内黑喑里,不小心碰倒了香炉。
陈杰心头一紧,阴阳瞳里,那两团灰雾瞬间转向,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奔去。
他来不及多想,抄起脚边的碎瓦片掷向院角的铜鹤灯。砰的一声,铜鹤灯倒地,守卫的脚步声立刻又往那边去了。
当陈杰翻窗进屋时,小豆子正攥着衣角站在香案前,案上的线香还在冒烟。对不住了,杰哥......
没事。陈杰摸了摸他的头,目光扫过屋内。靠墙立着个红木博古架,上面摆着些缺耳的瓷瓶、断柄的玉如意,最里层却藏着块黑布,露出半截鎏金铜锁的轮廓。
他走过去掀开黑布,底下竟是一道半人高的石门,门缝里渗出的灵气泛着妖异的紫光。
杰哥,这......
这是密室。陈杰的喉结动了动,掌心沁出薄汗。
三年前他在这后巷捡到铜片时,就闻过类似的腥气。这是血混着朱砂的味道。
他掏出怀里的符纸,玄鸟图腾在阴阳瞳下发出微光,竟与石门上的暗纹连成一线。
咔嗒。一声。
石门应声而开。
一股浓郁的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小豆子立刻捂住口鼻。
陈杰摸出火折子晃亮,只见密室中央立着座汉白玉石台,台上整整齐齐摆着三十六张黑卡,每张卡面都凝着血丝,像被鲜血浸透的人皮似的,很恐怖。
更让他瞳孔收缩的是,石台下跪着七八个活人,皆是面色青白,脖颈处缠着血色符文,正随着墙角黑袍人的咒语缓缓抽搐着。
以魂为引,以血为媒......黑袍人声音沙哑,手中的骨笛每吹一声,石台上的黑卡便亮一分,云氏的封印卡,终究要用来封印云氏的血脉。
陈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静静的看着,不敢有一点声音。
他的阴阳瞳此刻几乎要灼痛。那些黑卡的灵气脉络,竟与父亲当年教他认的回字纹如出一辙!
父亲曾说,这是云家制卡师独有的锁魂纹,能将灵气锁在卡中千年不泄,却不想如今被人用来锁......人的魂魄!让人匪夷所思。
杰哥,他们......小豆子的声音发颤,那些人在哭,可我听不见声音......
陈杰这才注意到,密室里所有的声音都被某种力量隔绝了。
他看见一个跪着的少女眼角流血,嘴唇张合,分明在喊救命,的样子,可声音像被塞进了棉花里一样,喊不出声。
而石台上的黑卡每吸收一道魂魄,卡面就浮现出半只凤凰的虚影。和他符纸上的图案却是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陈杰的声音发涩,当年父母制的封印卡,被他们改造成了吸魂卡。他想起父母失踪前那晚,母亲抱着他说小杰要记住,制卡师的笔是救人的剑,而父亲在密室里烧了半宿的符纸,说有些秘密,不能落在恶人的手里。
原来那些被烧的,是防止锁魂纹被篡改的解法!
啪嗒。一声。
小豆子怀里的短刀掉在地上。
陈杰的心脏几乎停跳。密室里听到声响的黑袍人突然转头,骨笛咔地断裂!
谁?一声爆喝。
陈杰瞬间拽着小豆子闪进石柱后的阴影里。
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这时小豆子的后背湿透了,就像一块滚烫的火炭贴在他身上。
在阴阳瞳里,七道暗红的灵气破窗而入,那是影蛇!
那个总在街角阴影里盯着他的黑卡门探子,此刻腰间悬着七柄淬毒的蛇形卡,蛇信子般的灵气正顺着地面游走。
大人,密室里有生人气。影蛇的声音像蛇信扫过耳膜,在东南角的石柱上。
陈杰的冷汗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
他死死捂住小豆子的嘴,感觉少年的牙齿在他掌心咬出了血。
影蛇的蛇形卡嘶地窜过来,蛇信子几乎要扫到他的靴尖。就在这时,石台上的黑卡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影蛇!黑袍人厉喝,先稳住仪式!
云家的血脉今晚必须封入卡中,否则玄鸟图案的秘密......
影蛇的蛇形卡瞬间收回。
陈杰看着他冲黑袍人抱了抱拳,目光却在石柱后多停了三息,才转身走向石台。
直到密室的石门重新关闭,陈杰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小豆子的短刀不知何时攥进了他手里,刀刃深深扎进掌心。
走。他扯着小豆子翻出窗户时,后颈的汗毛还竖着呢?想想真是让人害怕。
古器坊的巡夜守卫换班了,梆子声从东边传来,咚,咚,咚。,像在敲他的脑壳。
他们回到卦摊时,天已蒙蒙亮。
陈杰铺开宣纸,手却止不住地发抖。
他画下石台上的黑卡纹路,画下黑袍人念的咒语残句,画下影蛇腰间蛇形卡的灵气轨迹。每一笔都力透纸背,仿佛要把这些罪恶钉在纸上。
杰哥,这些......小豆子指着符纸上的锁魂纹,和您爹娘的残卡......
是他们。陈杰的声音像块碎瓷,当年父母发现黑卡门在篡改云家的制卡术,用活人魂魄养黑卡,所以......他没说下去,只是将残卡按在符纸上。残卡上的灵气突然活了,顺着锁魂纹游走一圈,在纸角画出半只完整的凤凰。
小豆子突然拽他的衣袖:杰哥你看!
陈杰低头,只见残卡与符纸重叠处,浮现出一行极小的符文,是父亲独创的隐纹。欲破黑卡,先入其门。
这时的他突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热,笑出了眼泪。
三年的隐忍,三年的捡漏残卡,原来都是为了今夜。
他望着墙角那堆算卦用的铜钱,又望向案头新制的风卡。是时候了,也该换个身份了。
深夜,卦摊的布帘被风掀起一角,感觉有点凉意。
陈杰在暗格里翻出一件粗布麻衣,衣领内侧用炭笔写着陈洛二字,墨迹未干。
他将残卡和符纸贴身收好,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眼底的阴阳瞳泛起微光。黑卡门的门,该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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