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戈壁滩上的风就卷着沙砾打在人脸上。张胖子领着二十个弟兄,蹲在地上用细筛子过滤石英砂,筛出的粉末像雪一样堆在麻袋里,稍微一动就扬起白雾似的烟尘。
“队正说了,这沙子得细得能过绢布,不然烧出来全是疙瘩。”张胖子用袖子抹了把脸,鼻尖上沾着的石英粉让他看起来像只花脸猫。旁边的新兵王小三突然咳嗽起来,沙砾呛得他眼泪直流,却还是把筛子攥得紧紧的——陈风说过,采够五十斤石英砂,就给每人多算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另一边的窑场里,陈风正和瘸腿老窑匠围着炉膛打转。苏烈派来的工匠已经把废弃的陶窑修补好,新砌的耐火砖泛着青灰色,烟囱里插着根细竹管,老窑匠说这是“看火管”,能从烟色判断温度。
“后生,你确定要把沙子和碱石混在一起烧?”老窑匠敲了敲炉膛壁,“这碱石烧陶器时都得筛掉,不然能把窑砖蚀出洞来。”
陈风蹲下身,把石英砂、碱石粉和硝石按比例混在一起,指尖碾过那些细小的颗粒:“大爷,您就按我说的比例配,先烧小批量试试。温度不够就多加焦炭,烧到炉膛发红发亮为止。”他从怀里掏出张图纸,上面画着简易的玻璃模具——是昨晚在帐篷里用炭笔描的,底部是圆形,颈部收窄,像个粗短的瓶子。
老窑匠眯着眼看了半天,咂咂嘴:“这模样倒是简单,就是不知道烧出来会不会裂。”他突然压低声音,“昨天宁王府的人去醉仙楼翻了半天,连地窖的砖都撬了,啥也没找到,正满街骂娘呢。你们这窑场动静要是太大,怕是会被盯上。”
“放心,”陈风拍了拍旁边堆着的陶坯,“咱们白天烧陶器掩人耳目,晚上再偷偷烧这个。”他指了指模具,“第一批先烧十个,成了就去找回春堂的刘老板。”
正说着,赵二柱赶着辆马车回来了,车斗里装着鼓鼓囊囊的麻袋:“队正,碱石和硝石都弄来了!铁匠铺的老王说,这硝石是炼丹用的,可贵了,要不是看在苏将军的面子上,根本不肯卖。”
陈风掀开麻袋,碱石的断面泛着玻璃似的光泽,硝石则像些透明的小晶体。他心里一喜——这两种原料的纯度,比他预想的好得多。“给老王记上账,以后咱们的铁器修补都找他。”他对赵二柱道,“再去军需处领二十斤焦炭,晚上开窑。”
安排好窑场的事,陈风快步赶回军营。校场上已经响起了呼喝声,李疤脸正带着剩下的士兵练刀盾协同,阳光透过盾牌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队正回来了!”有人喊了一声,士兵们的动作更整齐了。李疤脸举着木盾冲过来,盾牌上还留着被木棍敲出的凹痕:“您看这‘鱼鳞阵’,弟兄们已经能变三次队形了!”
陈风点点头,目光扫过队列。张胖子带走了二十人,校场上还剩八十来个,大多是些面黄肌瘦的老兵,动作虽慢,却比刚入伍时沉稳多了。“把昨天采的黄芪煮了,给弟兄们当水喝。”他对伙夫道,“再加把劲,等咱们赚了钱,天天给你们炖肉。”
士兵们哄笑起来,训练的劲头更足了。陈风走到队列前,拿起根木棍:“今天练‘背靠背’防御,两人一组,一个防前,一个防后,我喊‘转’就互换位置。”他示范着和李疤脸演练了一遍,木棍碰撞声清脆响亮,“记住,苍狼族的骑兵最喜欢绕后偷袭,你们的后背,只能交给信得过的弟兄。”
太阳升到头顶时,训练暂停。陈风刚擦了把汗,就见药童提着药箱来了,身后跟着的竟是苏瑶。她今天换了身靛蓝色医袍,手里拿着个陶罐,里面飘出淡淡的药香。
“听说你们在采石英砂?”苏瑶把陶罐递给陈风,“这是我配的润肺汤,治咳嗽的,让弟兄们分着喝。”她的目光落在校场边堆着的石英砂上,“进度怎么样?要不要找几个懂矿石的老兵帮忙?”
陈风心里一动:“苏医官认识懂矿石的人?”
“以前跟着家父巡营时,见过些老兵能分辨矿石。”苏瑶看着远处的窑场方向,“城西有个老兵叫老石,以前是挖矿的,后来伤了腿才来当兵,你可以去找他问问。”她顿了顿,补充道,“他为人老实,就是脾气倔,你得跟他好好说。”
陈风赶紧让赵二柱去请老石,自己则陪着苏瑶查看士兵的训练情况。苏瑶走到一个正在揉肩膀的士兵面前,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胛骨:“这里是不是总疼?”见士兵点头,她从药箱里拿出个小瓷瓶,“把这个药膏涂在疼处,晚上用热毛巾敷,三天就好。”
“苏医官怎么对治伤这么在行?”陈风忍不住问。
苏瑶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笑了笑:“家父常年在军中,我从小就跟着军医学这些,总不能只会绣花。”她看着士兵们喝润肺汤的样子,突然道,“你烧那透亮瓶子,要是成了,能不能给我做个研药的钵?现在用的陶钵总掉渣,混进药里不好。”
“没问题。”陈风爽快应下,“做好了先给您送去。”
正说着,赵二柱带着个瘸腿老兵来了。老石的背驼得厉害,手里拄着根铁拐,拐头被磨得发亮,一看就用了很多年。他瞥了眼陈风,瓮声瓮气地问:“找我啥事?我这腿可没法训练。”
“不是让您训练,是想请您看看这些石头。”陈风把碱石递过去。老石接过掂了掂,又用指甲刮了刮断面,突然眼睛一亮:“这是‘火碱石’!以前挖矿时见过,能烧出透亮的珠子,就是太烈,能把手烧起泡。”
陈风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您知道哪还有这石头吗?”
“狼窝沟里多的是。”老石往西北方向指了指,“就是那地方有苍狼族的散兵,上个月还有个采草药的被掳走了。”他突然盯着陈风,“你要这石头干啥?烧珠子卖钱?”
陈风没隐瞒:“想烧些瓶子换钱,给弟兄们买药增强体质。”
老石沉默了半晌,突然道:“我带你去。但我有个条件,要是找到了,你得给弟兄们多弄点治风湿的药,这北境的冬天,太熬人了。”
当天下午,陈风就带着老石、赵二柱和十个精锐士兵往狼窝沟去。老石虽瘸了腿,走山路却比常人还快,铁拐在岩石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时不时停下来扒开草丛,指着些不起眼的石块说:“这是‘打火石’,能引火;那是‘滑石’,磨成粉能止血。”
狼窝沟里果然有不少碱石,有些甚至裸露在地表,泛着晶莹的光泽。士兵们拿出工具开挖,很快就装了满满两车。陈风正指挥着装车,老石突然喊道:“小心!”
陈风猛地回头,只见三个苍狼族散兵从岩石后窜出来,手里的弯刀闪着寒光。他立刻拔刀迎上去,身后的士兵也迅速列阵。苍狼族散兵显然没料到会撞见玄甲军,愣了一下就想跑,却被赵二柱带人堵住了去路。
“抓活的!”陈风大喝一声,刀背狠狠砸在一个散兵的手腕上,弯刀当啷落地。另两个散兵刚想反抗,就被士兵们用盾牌撞倒在地,绳子瞬间捆了个结实。
老石拄着铁拐走过来,踢了踢地上的散兵:“这些人是狼王的溃兵,专在这一带抢东西。”他突然指着散兵腰间的皮囊,“这里面说不定有好东西。”
陈风打开皮囊,里面竟是些晒干的肉干和几块晶莹的水晶石。老石眼睛一亮:“这是‘水精’!比你的石英砂还管用,烧出来的瓶子能照见人影!”
陈风心里一喜,这趟真是没白来。他让士兵把水精收好,又把三个散兵捆在马背上,打算带回军营审问。回程的路上,老石突然道:“以前听老矿工说,把水精碾碎了混在沙子里烧,瓶子会更透亮。”
回到窑场时,天已经黑透了。老窑匠早已把窑火升起来,炉膛里的焦炭烧得通红,映得每个人的脸都像涂了层胭脂。陈风让士兵把水精碾碎,按比例混进石英砂里,和着碱石粉一起装进模具,小心翼翼地放进炉膛。
“温度得烧够三个时辰。”老窑匠往炉膛里添了些焦炭,“烧陶器一个时辰就够,这玩意儿怕是得更久。”
陈风点点头,让赵二柱守在窑场,自己则赶回军营。校场上,李疤脸正带着士兵练夜战,火把的光线下,刀光剑影交错,喊杀声震得远处的狗都在叫。见陈风回来,李疤脸赶紧迎上来:“队正,您看弟兄们的夜战阵型,比昨天强多了!”
陈风看着士兵们在黑暗中依然能保持队形,心里很是欣慰。他走到队列前,大声道:“今天咱们在狼窝沟找到了好东西,过几天就能烧出值钱的瓶子,到时候给每个人都买增强体质的药,让你们个个都能拉三石弓!”
士兵们的欢呼声差点掀翻夜空。陈风看着他们眼里的光,突然觉得白天的劳累都值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烧制琉璃、寻找材料、训练士兵,每一样都不能松懈。
夜深了,陈风站在窑场外,看着炉膛里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老窑匠说,再过一个时辰就能开窑了。他摸出怀里的水晶石碎片,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晕。穿越前谁能想到,自己会在这个乱世里,一边带兵打仗,一边研究烧玻璃。
远处传来狼嗥声,隐约还能听见军营里的口号声。陈风握紧手里的刀,心里默默盘算着。等这批琉璃瓶卖了钱,先给老石和受伤的弟兄买药,再给士兵们加些肉,然后继续训练,把队伍打造成黑云城最锋利的剑。
他知道,宁王府的人不会善罢甘休,苍狼族也迟早会再来,甚至可能还有更可怕的敌人在等着。但只要弟兄们能变强,只要手里的琉璃能换来足够的资源,他就有信心守住这黑云城,守住身边的人。
炉膛里的火还在烧,映得陈风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他知道,明天将会是忙碌的一天,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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