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毫不出意外。
克莱恩甚至可以推演出，后续所发生的一切。
“仅仅只是三天......”
他的思绪在奔涌。
“不，或许根本用不了三天。”
“在那位国王被羞辱，被折磨，被‘献祭’的那一刻起。”
“诅咒，就已经生效了。”
“背叛缢王的人，便成了生不如死的活死人。”
“他们会永远地，在那个狂欢的街头，重复着他们那愚蠢而又可悲的暴行。”
“他们以为自己在欢呼，实际上，
那只是，一出被设定好的，永不落幕的，滑稽戏。”
“而那座城市，那座阿拉加达......”
“也彻底地，从物理的世界，堕入到了，概念的维度。”
“它不再是一座城市，而是一个‘符号’，一个‘坐标’。”
“一个，通往‘缢王’神国的，腐烂的，入口。”
克莱恩缓缓地，向后靠去，整个人，更深地，融入了高背椅的阴影之中。
他没有怜悯，也没有愤怒。
有的，只是一种，身为高序列非凡者，对这个疯狂宇宙，最清醒的认知。
不要直视神。
不要挑衅神。
更不要......去羞辱一尊，执掌着“悲剧”与“叙事”的，邪神。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
会在祂的“剧本”里，变成怎样一个，让你永世沉沦的，丑陋角色。
“缢王......”
克莱恩的目光，变得愈发深邃。
他有一种预感。
随着天幕的盘点继续。
“这个名字，迟早有一天，会散布到所有世界。”
而这，对于绝大多数世界而言。
绝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
【斩神世界——静海市】
夜色，如墨。
林七夜站在一栋高楼的天台边缘，夜风吹拂着他黑色的风衣，猎猎作响。
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
他就那样，沉默地，看着天幕上的每一个字。
从国王被背叛。
到宫殿被焚烧。
再到他被锁链束缚，如同牲畜一般，在街头爬行。
林七夜的拳头，不知不觉间，已经握得死紧。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的胸中，有一股火焰在燃烧。
但那火焰，不是愤怒，不是快意。
而是一种，极其复杂，极其压抑的情绪。
他不认识那个国王。
但从天幕的描述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是一个，何等残暴的君主。
一个，让所有人民，都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暴君。
所以，人民的反抗，是正义的。
人民的审判，是理所应当的。
哪怕手段，惨烈了一些，血腥了一些。
但面对一个暴君，任何的审判，都不过分。
林七-夜，本该是这样想的。
他本该，为那些受尽压迫的人民，能够亲手推翻暴政而感到一丝欣慰。
可是......
当他看到，这位暴君，最终的结局，是成为了那所谓的“至高神性”。
当他想到，这位暴君，
在拥有了那毁天灭地的力量之后，会如何“回馈”那些背叛了他的人民。
他心里，就堵得发慌。
一种名为“不平衡”的情绪，像是野草一般，在他的心中疯狂滋生。
凭什么？
这到底是，凭什么？！
林七夜的牙关，死死地咬在了一起。
“这样的一位暴君......”
他的声音，沙哑，而又低沉，仿佛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一般。
“到最后，居然，复活回来复仇？”
这不公平！
这太不公平了！
那些反抗的人民，他们做错了什么？
他们只是，不想再被奴役，不想再被压迫。
他们的反抗，是英雄的史诗！就是正义的凯歌！
可最后呢？
就因为他们反抗的那个“暴君”，在更高的维度，有着更加恐怖的身份。
所以，他们的正义，就成了一个笑话？
他们的史诗，就变成了一场，注定要被清算的，罪行？
“这不论怎么看......”
林七夜猛地一拳，砸在了身前的护栏之上！
冰冷的钢铁，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
“心里都是不平衡的！”
他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此刻，却写满了血丝与挣扎。
他想到了自己。
想到了那些，为了守护大夏，守护人类，而牺牲在前线的，战友们。
他们用生命，去对抗那些来自异界的，恐怖的神明。
他们也是在用凡人之躯去挑战那看似不可战胜的“神”。
如果......
如果他们所对抗的“神”，也像这位“缢王”一样。
在被击败，被驱逐之后，却能以一种，更加强大，更加无法理解的方式，卷土重来。
那他们的牺牲，又算什么？
他们的守护，又有什么意义？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混合着愤怒与不甘，
像是冰冷的海水，瞬间将林七夜淹没。
他一直以为，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他一直坚信，只要付出代价，就能换来胜利。
可天幕之上，“缢王”的故事，却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
它用最残酷的方式，告诉了林七-夜一个，他最不愿接受的，事实。
在这个，由诸天万界构成的，更加宏大，也更加冰冷的宇宙舞台上。
所谓的“正义”，所谓的“公理”。
可能，一文不值。
真正的“真理”，只有一个。
那就是谁的位格更高谁的力量更强。
林七夜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夜风。
他试图，平复自己那几乎要炸裂开来的情绪。
良久。
他才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眼中的挣扎与愤怒，已经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坚定，也更加沉凝的，决意。
他改变不了其他世界发生过的事情。
他唯一能做的......
“我只能希望......”
他望着脚下这座灯火通明安宁祥和的城市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所在的世界上......”
“永远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
唯一的办法就是变得比所有的“神”都更强！
强到足以将一切不公都踩在脚下！
强到足以为这个世界亲手制定属于“人类”的“正义”！
是正义的。
林七夜毫不怀疑这一点。
任何将人民视为赌注，引来无边灾祸的君王都该被推翻。
任何将生命视为草芥让疫病与战火吞噬国土的统治者都该被审判。
从这个角度看阿拉卡达的人民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
他们在执行属于“人”的正义。
可是......
林七夜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句“至高神性”之上。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缓缓收紧。
“人”的正义在“神”的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当暴君归来，手握叙事与悲剧的权柄。
当复仇者，拥有了定义现实的力量。
那座为“正义”而欢呼的城邦，又将迎来何等绝望的终局？
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立下的誓言。
【我要用超越诸神的力量，亲手为人类写下属于我们自己的正义！】
何其相似。
又是“王”与“民”。
又是“神”与“人”。
只是这一次天幕所展示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的样本。
一个凡人以凡人之躯，
妄图审判“神明”之“马甲”，最终引火烧身万劫不复的悲惨寓言。
他握紧的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血肉之中。
一股无力的寒意顺着脊椎向上攀爬。
“这样的结局......”
“不是我想要的......”
“绝不是！”
就在林七夜的内心掀起惊涛骇浪之际。
就在他为那未知城邦的命运感到一种跨越时空的窒息与悲哀之时。
苍穹之上。
那片始终呈现着阿拉卡达国王悲惨结局的暗紫色天幕，
再一次，悄然发生了变化。
紫色，如同潮水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老苍黄仿佛历经了万载光阴的色泽。
天幕，不再是天幕。
它变成了一册缓缓展开的巨大的竹简。
每一道竹片的边缘都带着被岁月侵蚀的毛糙，
每一条编绳的缝隙都沉淀着早已干涸的历史的尘埃。
紧接着。
一行行更加古老更加残破，
仿佛用刀刻上去的文字开始在竹简之上缓缓浮现。
那是一种充满了神话气息的古朴篆文。
【昔有阿伽之王祈于大渊唤三阎罗曰：“愿不死。”】
......
【西游记世界——花果山水帘洞】
“嗯？”
正抓耳挠腮，看着那“缢王”故事，只觉得满心烦闷的孙悟空动作猛地一顿。
他那双火眼金睛，瞬间眯了起来死死地盯着那片已经化作竹简的天幕。
“阿伽之王......”
这个名字，他不在意。
“大渊......”
这个词他有些好奇但也不甚了解。
可那后面跟着的三个字却像是三道惊雷在他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三阎罗？！”
孙悟空“噌”地一下从他的石座上蹦了起来。
水帘洞内，正在嬉戏打闹的猴子猴孙们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
“大，大王？”
一只老猴颤颤巍巍地问道。
但孙悟空，根本没有理会它们。
他的全部心神，都已经被天幕上的那段文字给牢牢吸住了。
竹简上的史诗，还在继续。
【阎罗曰：“可以一博。”】
【与郁垒为叶子戏，与阎摩投壶，与地藏奕，并赌以宗族、臣民及鸟兽。】
“郁垒......”
“阎摩......”
“地藏......”
孙悟空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了这三个名字。
他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些名字，他熟。
太熟了！
郁垒、神荼，是为鬼门之神。
阎摩更是阎罗王的原型之一，执掌死亡的神祇。
而地藏......
孙悟空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一位身披袈裟，手持锡杖，法相庄严的菩萨形象。
“地藏王菩萨？”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浓浓的化不开的惊疑。
这怎么可能？！
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那位大慈大悲的菩萨怎么会和这种用苍生万物做赌注的“阎罗”，混为一谈？
一种强烈的荒谬的感觉涌上了孙悟空的心头。
他觉得这天幕上的东西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
是在污蔑！
【王不得胜，阎罗遂索魂于显贵、庶民、牲畜。】
【便有灾祸，疫病大行，征战无休，黎民十不存一。】
天幕上的文字，冷酷而无情。
每一个字都仿佛在诉说着一场由神明之间的游戏所引发的人间浩劫。
孙悟空看着那“黎民十不存一”的字眼，只觉得一股无名火，“蹭”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放屁！”
他忍不住破口大骂。
“简直是放他娘的罗天大屁！”
孙悟空想起了当年。
想起了他因为阳寿已尽被两个勾魂使者强行锁到幽冥地府时的情景。
想起了他抡起金箍棒，
一路从鬼门关，打上森罗殿，吓得那十殿阎王魂飞魄散，瑟瑟发抖的模样。
“就凭他们？”
孙悟空一龇牙，露出了两排森白的牙齿，脸上写满了不屑与狂傲。
“也配称‘阎罗’？”
“也敢玩这种，拿一界生灵当赌注的游戏？”
“俺老孙当年不过是划掉了猴属的名字他们就一个个跟死了亲爹一样，跑到玉帝老儿那里去哭诉！”
“这天幕上写的要是真的，借他们十个胆子，他们敢来勾俺老孙的魂？”
“俺老孙怕是还没打上门，他们自己就把那地府给拆了！”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这天幕上所描绘的“三阎罗”，那种视万物为棋子视世界为赌局的位格与气魄。
与他记忆中那些缩在森罗殿里，
战战兢兢，只知道拿着一本生死簿按部就班的冥府官僚。
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存在！
这其中必有蹊！
【余者揭竿而起，公卿尽戮，困王于庭。】
【王大惧，又祈于大渊。】
【有无面之神应之，曰：“死之，三日而返。再饮诸血，可得生。”】
【缢于中庭，举国庆之。】
竹简上的史诗，走到了尽头。
寥寥数语，便将“缢王”诞生的前因后果，交代得清清楚楚。
一场失败的豪赌。
一场惨烈的报复。
一次绝望的祈祷。
以及，一个，与更恐怖存在，所定下的，魔鬼契约。
孙悟空看完了。
但他心中的怒火与疑惑，却不减反增。
“不对......”
“太不对了......”
他烦躁地在水帘洞里，来回踱步，金箍棒被他“哐当”一声，杵在地上。
坚硬的岩石地面，瞬间裂开了蛛网般的缝隙。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