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殿之内，死寂无声。
那是一种足以将灵魂都冻结的沉默。
鹤熙的每一个字，都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地钉在凯莎引以为傲的王权之上，钉在她们数万年坚不可摧的友谊之上。
“科学家最后的底线”。
这道线，凯莎今日触碰了。
她甚至试图用女王的威严去强行跨越。
结果，她看到了鹤熙眼中那从未有过的、近乎决裂的愤怒。
那股因为对“无限进化”的狂热渴望而催生出的急切，那份身为神圣女王不容置疑的意志，在鹤熙这毫不留情的冰冷目光面前，终于开始寸寸瓦解。
并非是畏惧。
而是清醒。
一种突如其来的、冷彻骨髓的清醒。
王座上流淌的金色能量光晕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凯莎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过热的思绪正在急速冷却，沸腾的血液重新归于平稳。
她错了。
错在将天使的进化，凌驾于了天使本身。
错在低估了鹤熙，低估了她这位挚友对原则的坚守。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静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或许是一个世纪。
或许只是几分钟。
终于，一声极轻、却又无比沉重的叹息，打破了这片凝固的虚空。
凯莎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她看着对面那个依旧紧绷着身体，银色的甲胄上反射着冰冷光芒的挚友，看着她那双碧蓝眼眸中尚未完全消散的怒火。
王座上的女王，那股统御宇宙的无上威严，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邃、更古老的东西。
那光芒，是妥协，也是布局。
是退让，更是掌控。
是属于凯莎，这位纵横星宇数万年的女王，最顶级的智慧。
“你说得对，鹤熙。”
她的声音不再带有丝毫压迫感，反而温和得让人感到一丝陌生。
“是我太急于求成了。”
她没有为自己的错误辩解。
她也无需为自己的决策后悔。
王的字典里，没有后悔，只有修正。
凯莎没有再坚持那个已经被证明无法通行的方案，她立刻启动了另一个早已在脑海中推演过无数次的备用计划。
一个更加稳妥，也更加……大胆的计划。
“既然我们无法从内部，用‘融合’这种最直接、也最粗暴的方式，将那股足以颠覆已知宇宙的力量化为己有。”
凯莎停顿了一下，她的目光穿过宏伟的殿堂，仿佛看到了遥远的地球，看到了那个名为林凡的神秘存在。
她的眼中，一抹洞悉一切的精光骤然亮起。
“那么……”
“我们就必须从外部，与他建立起一种全新的关系。”
“一种最牢固、最稳定，也最无法被背叛的终极联盟。”
鹤熙紧蹙的眉头没有丝毫松开。
她依旧保持着警惕。
她看着凯莎，等待着她的下文。
她想知道，这位刚刚还在试图强迫天使姐妹进行基因献祭的女王，又能提出怎样惊世骇俗的构想。
凯莎的身体微微前倾，脱离了冰冷的王座靠背，这个细微的动作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也让气氛从对峙转为密谋。
“告诉我，鹤熙。”
“在已知宇宙之中，你所见过的，最稳固、最可靠的联盟关系是什么？”
凯莎看着鹤熙，一字一句，问得缓慢而又意味深长。
“是写在冰冷石板上的契约吗？”
“还是存储在超级天体计算机里的脆弱协议？”
“都不是。”
凯Kaisa自问自答，声音里带着一丝洞察世情的古老笑意。
“那些东西，可以被撕毁，可以被篡改，在绝对的力量或者巨大的利益面前，它们甚至不如一张纸。”
“最稳固的联盟，永远是基于最原始的本能。”
“是……婚姻。”
最后两个字，凯莎说得极轻。
却如同两颗引爆的超新星，在鹤熙的意识深处掀起了滔天巨浪。
“联姻？”
鹤熙的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冷静睿智瞬间被一种难以置信的错愕所取代。
她怀疑自己的听觉系统是不是出了故障。
“没错。”
凯莎重重地点了点头，确认了她没有听错。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充满了智慧与算计的微笑，那笑容里，既有君王的冷酷，又有女人的狡黠。
“用‘爱’作为最坚韧的纽带。”
“用情感作为最牢固的枷锁。”
“将这位神秘而强大的主宰，彻底地、永久地，绑定在我们天使的阵营。”
“让他成为我们的一份子。”
“他的力量，他的巢群，他的一切……”
“自然而然地，也就是我们天使的力量。”
这番话，让鹤熙感到了比之前的“基因融合”计划更深切的寒意。
如果说前者是物理层面的吞噬，那么后者，就是从精神到灵魂的彻底征服。
这才是凯莎。
永远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永远能从绝境中找到最优解的神圣凯莎。
紧接着，凯莎话锋一转。
就如同一个最高明的棋手，在布下了一个惊天大局之后，轻轻地，落下了那最关键、也最致命的一子。
她将这个无比重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不光彩的战略任务，以一种鹤熙完全无法拒绝的方式，巧妙地抛了出去。
“鹤熙。”
凯莎的声音重新带上了一丝属于女王的郑重。
“你很快就将接过我的王位，成为天使文明新一任的最高领导者。”
“一个王，不仅仅要懂得如何战斗，如何研究。”
“更要懂得如何权衡，如何取舍，如何为了文明的最高利益，做出最艰难的决定。”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直刺鹤熙的内心。
“所以，挑选一位最合适的天使。”
“去执行这次至关重要的‘联姻’使命。”
“让她，以整个天使文明的未来作为嫁妆。”
“去赢得这位异星主宰的真心。”
凯莎的声音在宏大的王殿中回响，每一个字都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分量。
“这将是我对你的领导能力，进行的第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重大考验。”
“告诉我，我未来的继承人。”
“你，能完成这个任务吗？”
凯莎的智慧，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没有命令，没有强迫。
她只是将“选择的权力”和“沉重的责任”这两件东西，同时交到了鹤熙的手中。
接受，意味着鹤熙要亲手挑选一位姐妹，将她推向一场前途未卜的政治联姻。
拒绝，则意味着她承认自己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去承担一个王所必须承担的责任。
这是一个完美的阳谋。
一个让鹤熙无路可退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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