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将整条胡同浸泡在深沉的死寂里,唯有角落里传来几声微弱的虫鸣。
赵东来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地上两个昏死过去的地痞身上。
他的心跳依然没有完全平复,砰砰地撞击着胸膛,但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正从四肢百骸涌向心脏。
这不是单纯的劫后余生。
这是一种将命运牢牢攥在自己手心的感觉。
雷豹的强大,是他敢于在这个陌生时代行走的绝对底气。
他没有耽搁,转身迅速回到了那处废弃的防空洞。
洞内,昏黄的煤油灯火苗轻轻跳跃,将他的影子在斑驳的墙壁上拉得巨大而扭曲。
他将今晚所有的收获,一股脑地倒在了一块铺开的破布上。
哗啦一声。
卖猪肉所得的近百元大团结,混杂着从地痞身上搜刮出来的零碎钞票和几枚硬币,堆成了一座小小的山。
他耐心地将纸币一张张抚平,仔细清点。
一百零三块五毛。
灯光下,这笔钱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这笔巨款,在这个年代,足以让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不吃不喝攒上好几年。
但赵东来的头脑却异常清醒,没有一丝被财富冲昏的迹象。
黑市交易,终究是走在悬崖边缘。
这次能全身而退,是运气,是雷豹出其不意的强大。
下一次呢。
下下次呢。
他不能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在虚无缥缈的运气上。
而且,仅仅依靠倒卖野味,格局太小了。
赚来的这点钱,对于升级《神州绘卷》那如同海洋般浩瀚的需求而言,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
他必须有一个正当的、体面的身份。
一个能让他光明正大站在阳光下的“铁饭碗”。
这个身份,不仅是稳定的收入来源和社会地位的保障。
它更是一个完美的掩护。
一个能让他安全、高效地搜集资源,接触这个时代更广阔世界的完美掩护。
次日清晨。
第一缕阳光刺破晨雾时,赵东来已经醒来。
他将那一百多块钱用油纸包好,藏进洞内一处极为隐秘的石缝里,又用浮土仔细伪装好。
做完这一切,他换上一身浆洗得有些发白的旧衣服,虽然朴素,但整洁干净。
他径直朝着区里的劳动局走去。
还没到门口,鼎沸的人声就已扑面而来。
劳动局大院的门口,黑压压地挤满了人,像赶集的场子一样热闹。
空气中混杂着汗水、烟草和廉价肥皂的气味。
墙上,用白石灰水刷出的布告栏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招工信息。
大部分都是各大工厂招收体力工和学徒工的启事,要求普遍不高,识字就行。
无数年轻的面孔正围在布告栏前,伸长了脖子,眼神里闪烁着渴望与激动,三五成群地激烈讨论着。
“哎,你看,轧钢厂又要人了,就是累了点。”
“纺织厂好啊,活儿轻快,女同志多。”
赵东来沉默地挤进人群,他的目光冷静而锐利,如同鹰隼一般,迅速扫过那些泛黄的纸张。
体力工,他直接略过。
学徒工,他也要挑最有价值的那一个。
很快,一张与众不同的招工简章,牢牢地锁定了他的视线。
那是一张用印刷机印出来的正式公文,纸张更白,字迹更清晰,在一众手写的启事中显得鹤立鸡鸡。
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红星第一机械厂扩招公告。
“为响应国家第一个五年计划,大力发展工业化建设,红星第一机械厂现面向社会,扩招技术学徒若干名,主要方向为测绘与制图……”
一机厂。
技术学徒。
测绘与制图。
这几个字眼,像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赵东来的脑海。
他的眼睛骤然亮起,呼吸都为之停顿了一瞬。
这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机会。
他前世是专业的景观设计师,玩转CAD软件和手绘施工图是刻在骨子里的基本功。
虽然一个是现代景观设计,一个是五十年代的机械制图,领域侧重点截然不同。
但最底层的数学原理、空间逻辑、绘图规范,却是完全相通的。
他的优势太大了。
他立刻从人群中挤出来,找到了院子里负责咨询登记的一名干部。
那是个穿着蓝色干部服的中年人,正埋头处理着一堆表格,显得有些不耐烦。
“同志,您好。”
赵东来声音沉稳,不卑不亢。
“请问这个一机厂的制图学徒,具体有什么要求?”
干部闻声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上下打量了赵东来一眼。
眼前的年轻人虽然衣着普通,但站得笔直,眼神清澈而坚定,身上没有其他年轻人的浮躁之气。
他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一些,从手边的一摞文件中抽出一份报名须知,递了过去。
“要求不高,初中文化水平就行。”
“不过,你注意看清楚,这个工种跟别的可不一样。”
干部的指节敲了敲桌面。
“别的工种,有力气、识字就能干。这个制图学徒,不需要你考什么资格证,但必须通过我们厂里自己组织的文化和基础技能摸底考试。考过了,才能进厂当学徒。”
赵东来的心跳微微加速,这正是他想要的。
越是有门槛,越能体现出价值。
“请问什么时候考试?”
“半个月后,就在一机厂的大礼堂。喏,想考的话,就在这张表上报个名吧。”
干部递过来一张报名表和一支蘸水钢笔。
赵东来没有丝毫犹豫,拿起笔。
他稳稳地在报名表上,一笔一画,郑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三个字,力透纸背。
走在返回防空洞的路上,午后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的内心,此刻被一股熊熊燃烧的斗志所填满。
半个月。
这个时间,对他来说,足够了。
他拥有远超这个时代的知识储备,拥有从旧书店里淘来的核心教材。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将那些二十一世纪的知识,与这个时代的背景和技术体系进行一次完美的融合。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复习和巩固。
这是一次降维打击的精心准备。
他要的,从来不仅仅是考上那么简单。
他要的,是在这次数以百计的考生中脱颖而出,一鸣惊人。
他要让一机厂的所有人,都看到他的价值,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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