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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景琰见昭未眠在树下发了半天呆,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撞了撞裴砚川的胳膊:“去,替我劝劝你这位公主殿下。”

裴砚川刚要推辞,就听太子压低声音:“你瞧她那犟样,不吓吓怕是要站到天亮。喏,她身后那片草丛可没撒药粉,方才我还看见有条小青虫爬过去呢,树上说不定还藏着蜘蛛——”

“太子殿下,这……”裴砚川觉得此举不妥,公主金枝玉叶,哪能这般捉弄。

可萧景琰不由分说,推着他的后背往树林方向送了两步:“快去快去,就当帮我个忙,回头我请你喝珍藏的汾酒。”

裴砚川无奈,只好迈步朝那抹粉色身影走去。夜风掀起他的衣摆,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昭未眠正对着树干出神,手里还攥着帕子,想着刚才的糗事,脸颊一阵阵发烫。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她以为是诗穗,头也没回:“说了别来劝我,我才不回去……”

“公主。”

低沉的男声自身后响起,昭未眠猛地回头,见是裴砚川,愣了一下:“将军?你怎么来了?”

裴砚川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她脚边的草丛里,依着太子的嘱咐,语气平淡地开口:“殿下让属下过来看看。公主脚下……似乎有虫子爬过。”

昭未眠的注意力瞬间被“虫子”两个字攫住,猛地跳起来,下意识往他身边靠了半步,低头看向地面——草丛里确实有东西在动,看不清是虫还是草叶,可足以让她头皮发麻。

“哪、哪呢?”她声音发紧,眼睛瞪得圆圆的,方才的气性早跑没了,只剩下戒备。

裴砚川看着她像只受惊的小兽般往自己这边缩,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衣袖,那股淡淡的栀子花香又飘了过来。

他喉结微动,移开目光,指了指不远处的篝火:“太子殿下在那边等着,还是回去吧,这里确实不安全。”

昭未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离他太近,脸颊腾地红了,往后退了半步,却还是不敢低头看地面,只小声嘟囔:

“谁、谁怕了……”嘴上这么说,脚步却诚实地跟着他往回走,眼睛还警惕地盯着四周,活像只被护着的小幼鸟。

裴砚川走在她身侧,能清晰地听见她金步摇的轻响,还有偶尔因为紧张而加快的呼吸声。

昭未眠刚被裴砚川护着走回篝火旁,就听见萧景琰揶揄:“哟,这不是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长公主吗?怎么跟在裴将军身后,倒像只被拎着后颈的小猫?”

“皇兄!”昭未眠又羞又气,伸手去拧他胳膊,指尖刚碰到太子的衣袖,就见几个太监提着宫灯匆匆走来,为首的正是皇后宫里的总管刘安。

“公主,您可算要回宫了。”刘安跑得额角冒汗,对着昭未眠福了福身,“皇后娘娘在凤仪宫等了快一个时辰,说夜露重,怕您着凉,催着奴才来瞧瞧。”

昭未眠这才想起时辰不早,对着萧景琰和裴砚川道了别,由诗穗扶着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的瞬间,她偷偷掀了条缝往后看,正撞见裴砚川转身与太子说话,月光落在他挺拔的侧影上,像勾勒了层银边,心头那点被调侃的不快,忽然就散了。

马车刚驶入宫门,刘安又跟了上来,隔着车帘禀道:“公主,方才陛下与皇后议事,有件事要跟您说。”

昭未眠正把玩着腕间的玉镯,闻言应道:“刘总管说吧。”

“是这样,”刘安的声音带着几分郑重,“北境战事虽平,但百姓家园被毁,不少人还在临时帐棚里住着,粮田也得重新耕种。陛下与娘娘商量着,想让您以嫡公主的身份,亲自去一趟边关。一来是代表皇家赐下抚恤粮款,给百姓们鼓鼓劲;二来是去那边的护国寺烧柱香,为边关祈福,求个岁岁平安。”

昭未眠微微一怔,她虽贵为长公主,却极少踏出京城,更别说去遥远的边关。

刘安顿了顿,又道:“陛下还说,边关刚安定,怕有疏漏,特意命了镇国将军一路护送。裴将军熟悉北境地形,又得军民信服,有他在,定能护您周全。”

“裴砚川?”昭未眠的心猛地一跳,指尖的玉镯差点滑落在地。

她几乎是立刻就应了下来,声音里藏不住的雀跃,“好啊,我去。替我回禀父皇母后,儿臣明日就收拾行装,定不辱命。”

诗穗在一旁听得惊讶:“公主,边关路远,听说还很荒凉,您……”

“荒凉才好呢。”昭未眠掀开轿帘一角,望着宫道旁掠过的宫灯,眼底亮得像落了星光,

“总待在京城里多闷,去看看北境的风光,顺便给百姓做点实事,不是很好吗?”

她说着,指尖轻轻点了点车壁,心里却在盘算——一路同行,是不是能多见见裴砚川?他在边关时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也像在猎场时那般,骑在马上,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车窗外的风带着槐花香飘进来,昭未眠深吸一口气,觉得连晚风都变得清甜。

天刚蒙蒙亮,昭宁宫就热闹起来。诗穗正蹲在樟木箱前,将一件件叠好的衣衫往里放——素色的寝衣、方便赶路的骑装、见百姓时穿的青布裙,还有皇后特意让人连夜赶制的几件夹袄,“这北境早晚凉,公主可不能冻着。”

她一边念叨,一边往空隙里塞了包安神香,“万一在车上睡不着,点上这个能好些。”

内室里,四个宫女正围着昭未眠忙碌。她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宫女将长发绾成利落的垂挂髻,只簪了支白玉簪,衬得脖颈愈发纤细。身上穿的青蓝色软绸裙,裙摆绣着疏疏落落的兰草纹,走动时像有细浪轻轻起伏。

宫女用指尖蘸了点胭脂,轻点在她眼下,那枚朱砂痣顿时鲜活起来,配上她本就莹白的肌肤,竟生出几分“清水出芙蓉”的柔婉,少了平日的娇纵,多了丝惹人怜爱的气性。

“好了公主,您瞧瞧?”为首的宫女递过铜镜。

昭未眠看了一眼,笑着点头:“就这样吧,不用太繁复。”她知道此去边关是安抚百姓,太过华丽反倒显得疏离。

到凤仪宫时,皇后正坐在窗前翻看着抚恤文书,见她进来,连忙放下文书起身,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这裙子是好看,就是太素净了些,路上可要仔细些,别磕着碰着。”

说着,从妆盒里取出个平安锁,塞进她手里,“这是当年你出生时,高僧开过光的,戴着防身。”

昭未眠握着冰凉的银锁,撒娇似的靠在皇后肩头:“母后放心,有裴将军护送呢,肯定没事。”

“就你胆大。”皇后戳了戳她的额头,眼圈却有点红,“北境路不好走,别硬撑着,累了就多睡会儿,缺什么就让人传信回来,母后让人给你送去。”

正说着,皇上萧衍也来了,身后跟着太子。他见母女俩依依不舍,笑道:“行了,又不是不回来了。未眠是去做正事,该有长公主的样子。”

他转向昭未眠,语气温和了些,“砚川在边关待了十几年,路况熟得很,你凡事听他安排,要是觉得车马颠得慌,就让队伍慢些走,身子要紧。”

“嗯!”昭未眠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父皇母后放心,儿臣一定把事情办好,还会给你们带北境的特产回来呢!”她一点没有离京的愁绪,反倒像只即将展翅的小鸟,满是期待。

皇后见她这般精神,也放了心,又叮嘱诗穗几句,才亲自送她到宫门口。

马车早已备好,车帘掀开时,昭未眠回头挥了挥手,青蓝色的裙摆在晨光里轻轻晃动,眼下的朱砂痣比晨光还要艳几分。

她三步并作两步上了车,刚坐稳,就听见外面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是裴砚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