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是被冷汗激醒的。
他猛地坐起身,后背的粗布被褥已被浸透,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砸在青石板上,啪嗒一声,在寂静的破庙中格外清晰。
梦境里那道穿玄色龙纹大氅的身影还在眼前晃——夜玄站在血浪翻涌的魔宫之巅,指尖挑着他的魂魄轻笑:你看,魔帝也可以有光。
师兄?身侧传来绵软的鼻音。
苏清雪不知何时醒了,冰魄剑横在膝头,素白广袖半褪,露出一截凝脂般的手腕。
她本就生得冷,此时睡眼惺忪,倒像块被捂化的霜玉,可是又梦到那些...旧事了?
林渊喉结动了动。
月光从破庙漏雨的穹顶洒下来,正好落在另一侧的草堆上——叶灵韵蜷成团,药篓压在身侧,发间还沾着半片枯菊。
她总说自己是医仙,可每次守夜都能睡着,偏生熬的药又香又暖,像团会呼吸的阳光。
叮——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林渊瞳孔微缩。
【魔帝转世任务已激活】
【任务目标:确认身份并继承魔帝意志】
【当前进度:1/10(记忆碎片觉醒)】
我...他无意识摩挲着掌心新浮现的暗红纹路,那纹路像活物般蠕动,与梦境里夜玄掌心的魔纹分毫不差。
玄青门的污蔑、被逐出师门时同门的唾骂、躲在乱葬岗啃野果的滋味突然涌上来,他喉间发苦,我到底是谁?
是被逐的林渊,还是...夜玄?
不管你是谁。苏清雪突然伸手,指尖轻轻覆住他手背的魔纹。
她的手凉得惊人,却像道冰刃划开混沌,至少现在,你是带我逃出玄青门的林渊。
草堆里传来窸窣声。
叶灵韵揉着眼睛坐起来,发梢沾着干草,却还是习惯性先摸腰间的药囊:阿渊又做噩梦了?
我熬了安神汤,温在灶膛里呢。她说话时,鼻尖还沾着灶灰,像只偷喝了蜜的小花猫。
林渊突然笑了。
他望着两个姑娘,一个冷得像雪,一个暖得像灶火,突然想起幻境里夜玄说的最后一句话——魔帝也可以有光。
原来这光,从来不是天上掉的,是身边人给的。
轰——
庙门被罡风掀得粉碎。
林渊瞬间将两个姑娘护在身后。
他能闻到空气中飘着熟悉的玄青门御剑术特有的松木香,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林渊!
青羽子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钢针。
这位玄青门外门长老立在断墙残垣上,玄色道袍猎猎作响,左手握着面巴掌大的灵识镜,镜面正翻涌着漆黑魔气——正是林渊体内那股让他夜不能寐的力量。
灵识镜显影,你体内魔纹与典籍记载的魔帝夜玄完全一致。青羽子右手按在腰间斩邪剑上,剑鞘上的云纹被内力震得簌簌落灰,玄青门立派三百年,从不容魔种留存。
他身后三个弟子同时掣出佩剑。
最年轻的那个不过练气期,手都在抖,却还是硬着头皮往前挪了半步——玄青门的规矩,长老出手,弟子必须护在左右。
林渊能感觉到苏清雪在他身后攥紧了冰魄剑,叶灵韵的手指悄悄勾住他衣摆。
他望着青羽子眼底的狠厉,突然想起被逐那日,这位长老也是这样站在演武场高台上,看着他被抽了三十道玄铁鞭。
玄青门当真要赶尽杀绝?他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子投进深潭,震得庙内浮尘簌簌下落。
青羽子冷笑:你偷玄青秘典时,可曾想过留一线?
我没偷。林渊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咬得极清,但现在——他低头看了眼身后两个姑娘,又抬头望向青羽子,就算我是魔种,也轮不到你们来灭。
青羽子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挥剑的瞬间,林渊已先一步动了。
不是系统教的,不是前世学的。是身体自己动的。
黑色魔气裹着他的拳头,在半空拉出一道暗红残影——那是幻境里夜玄的战斗姿态,左手结魔印,右拳击碎星辰。
青羽子的斩邪剑刚出鞘三寸,就被这拳风震得脱手,整个人撞穿庙后的老槐树,砸进泥地里。
你...你竟掌握魔帝战技?!青羽子吐着血爬起来,额角划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却仍死死盯着林渊,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渊自己也在发抖。
他能清晰记起这一拳的轨迹——从肩到腕的发力方式,魔气在奇经八脉里的运行路线,甚至夜玄当年打这一拳时,嘴角勾起的那抹狂傲笑意。
我只是...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扯出个笑,继承了一些残存记忆。
苏清雪的冰魄剑突然抵住他后颈。
师兄说谎。她的声音比往常更冷,却带着点他从未听过的颤,刚才那招...是夜玄破万法时用的魔陨九重天。
我在玄青阁翻了三年典籍,不可能记错。
林渊转身,正对上她泛着寒芒的眼。
月光落在剑刃上,割得他皮肤生疼,可他却笑了:清雪,你信我吗?
苏清雪的手顿了顿。
冰魄剑当啷坠地,她突然抓住他沾着血的手腕,指尖几乎要掐进他肉里:我信。
但你要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
阿渊,手疼吗?叶灵韵不知何时绕到他身侧,正用金疮药仔细涂抹他拳头上的擦伤。
她的手指温温的,沾着药香,不管你是谁,只要你不迷失自己,我就一直陪着你。
林渊望着她发间那半片枯菊,突然想起被玄青门追杀的那些日子。
是她在乱葬岗捡回浑身是伤的他,用草药敷他的鞭痕,用热粥暖他的胃。
那时他以为自己是丧家犬,现在才明白——他不是无依无靠,他有光。
簌簌。
庙外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
林渊余光扫过西北角的灌木丛,那里有团浅色衣角闪过——是苏清雪的贴身侍女莫轻语。
这丫头平时总跟在清雪身后,像只小尾巴,此刻却缩在树后,手指攥着裙角,眼睛瞪得溜圆。
轻语?苏清雪也察觉到了动静,刚要唤人,却被林渊轻轻按住手腕。
他望着莫轻语眼底的动摇——那本该是看叛徒的眼神,此刻却混着疑惑与挣扎。
让她看。林渊低声道,她该知道,被玄青门追杀的,到底是什么人。
莫轻语的身影顿了顿,最终还是悄悄退进了夜色里。
林渊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在心里记下——这丫头,或许能成为玄青门里的一根楔子。
阿渊?叶灵韵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她举着药碗,眉眼弯成月牙,安神汤要凉了。
林渊接过药碗,忽然摸到怀中的信笺。
那是前日在市集,一个戴斗笠的姑娘塞给他的,只说血月当空时,去城南破庙。
此刻信笺隔着布料贴着他心口,竟微微发烫,像在提醒什么。
他低头抿了口药。苦,却带着回甘。
月光透过破庙穹顶,在四人脚边投下交叠的影子。
林渊望着影子里自己掌心的暗红纹路,又望了望身侧两个姑娘——一个在替他理乱发,一个在补他破了的衣袖。
他忽然明白夜玄说的光是什么了。
不是天命,不是传承,是这些愿意站在他身边的人。
而他,要护好这光。
怀中的信笺还在发烫。
血月不知何时爬上天际,将庙外的山林染成暗红。
林渊望着那轮血月,手指轻轻抚过信笺边缘——那里有半枚龙纹暗印,像极了幻境里魔宫的装饰。
该来的,总会来。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命运推着走的弃徒。
他是林渊,也是夜玄。
但这一次,他要自己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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