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副手小刘,李卫东叮嘱他自由活动,不要乱跑。
随后他便独自一人,直奔此行的真正目的地——上海城隍庙。
六十年代的城隍庙,远不止是后世的旅游景点。
这里是整个上海滩最热闹、也最鱼龙混杂的所在。
它是所有“倒爷”与“黄牛”的天然巢穴,是物资与信息交汇的灰色枢纽。
空气中弥漫着生煎包的油香、五香豆的咸香,混杂着黄浦江上吹来的潮湿水汽。
南腔北调的口音在这里汇成一股喧嚣的洪流,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也飘散着浓郁的投机味道。
李卫东早已换下了一身崭新的工装,穿了身毫不起眼的便服,背着手,姿态闲散。
他就像一个初到上海、好奇心旺盛的北方游客,不急不慢地在拥挤的人潮中穿行。
他没有急于亮出自己的底牌,而是像一头耐心的孤狼,首先仔细地观察着这片陌生的猎场。
他很快发现,此地的游戏规则,远比京城的“鸽子市”要严密、要隐晦。
这里的交易几乎从不公开谈论价格。
人们的眼神交汇,嘴角微动,用一些外人根本听不懂的切口,或是几根手指的微妙变化,就完成了一次次物资的交换。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像是在水下潜行的鱼,动作无声,却暗藏机锋。
李卫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有了计较。
他清了清嗓子,让那一口纯正的京城口音,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周围绵软的吴侬软语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走到一个摊位前,看似随意地打探。
“老板,的确良布料有没有?要最新的批次。”
他又晃到另一个摊位。
“蛤蟆镜怎么说?镜片要纯玻璃的。”
几句行话下来,效果立竿见影。
李卫东敏锐地感觉到,好几道原本只是随意扫视的目光,此刻开始有意无意地,一遍遍地落在他身上。
那些目光里,带着审视、带着贪婪、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他知道,水下的鱼,闻到饵料的香味了。
果不其然。
当他走到一个卖旧连环画的摊位前,正低头翻看一本《铁道游击队》时,一个身影从旁边的暗影里凑了过来。
那是个身材干瘦的中年男人,留着两撇标志性的八字胡,一双小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
“这位阿哥,听口音,是北边来的吧?”
男人脸上堆着笑,熟络地递过来一根“大前门”香烟,动作自然得像是多年的老友。
“嗯,京城来的。”
李卫东接过烟,却没往嘴里放,只是夹在指间把玩。
“来白相(玩)的?”
男人的上海口音很重,带着试探。
“一半一半。”
李卫东的回答不咸不淡,目光依旧落在连环画上。
“顺便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上海的稀罕物,带回去给家里人开开眼。”
男人一听这话,那双小眼睛瞬间就亮了,像点着了两盏灯。
他立刻向李卫东靠近一步,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阿哥,看你也是个懂经(懂行)的人,我就不绕弯子了。”
“我叫‘老甲鱼’,在这城隍庙里,还算有几分薄面。”
“你要是真有心,咱们可以找个清净地方,好好‘盘一盘’?”
李卫东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缓缓合上连环画,抬起头,目光直视着老甲鱼。
“可以。”
他点了点头。
“但有言在先,我只以物易物,不见现钱。”
“懂的,懂的!规矩我们都懂!”
老甲鱼大喜过望,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在这个年代,现金交易风险太大,一旦被抓住就是投机倒把的大罪。以物易物,是他们这些人生存的法则。
两人约定,半小时后,在十六铺码头的一个废弃仓库里碰头。
半小时后,李卫东信步走来,准时抵达。
仓库里弥漫着一股霉味与江水的腥气,光线从破损的屋顶缝隙中投下,在空气里照出无数飞舞的尘埃。
老甲鱼已经到了,他身后还站着两个精壮的伙计,一左一右,隐隐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气氛有些凝重。
“阿哥,验验货?”
老甲鱼指了指地上的几个麻袋,打破了沉默。
李卫东面色平静,径直走上前,没有丝毫犹豫,伸手解开了其中一个麻袋。
一匹匹崭新的的确良布料露了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泛着诱人的光泽。
他又打开另一个麻袋,里面是几十双崭新的回力球鞋,那标志性的红白配色,是这个时代最时髦的象征。
最后一个麻袋里,是一些做工精巧的多功能小刀,刀柄锃亮。
“我的货,你也看看吧。”
李卫东说着,将自己带来的两个沉甸甸的大旅行包放在地上,拉开了拉链。
一股与这破败仓库格格不入的浓郁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一边是京城“六必居”的酱菜礼盒,古朴的油纸包装透着一股子历史的厚重感。
另一边是“大八件”点心,那精致的造型和甜腻的香气,让老甲鱼和他的两个伙计,看得眼睛都直了。
“好东西!绝对是京城来的好东西!”
老甲鱼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些货,在上海绝对是硬通货,是身份的象征,比钱还受欢迎。
交易进行得异常顺利。
李卫东用一部分京城特产,成功换取了自己需要的大量上海抢手货。
这些布料、球鞋,只要安然无恙地运回京城,转手之间,利润就能翻上好几倍。
交易完成,李卫e东拎着空了一半的旅行包,从容地离开了仓库,回到了招待所。
当晚,夜深人静。
窗外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李卫东锁好房门,正准备进入“乾坤匣”,整理这次的巨大收获。
忽然。
他右手手腕上那块木匣子形状的纹身,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震动,随即一股温热的感觉,从皮肤渗入血脉。
他心中猛地一动。
意识立刻沉入那片熟悉的神秘空间。
只见原本空旷的灰色地面上,除了他今天换来的那堆货物之外,竟然凭空多出了三张崭新的纸片。
那三张纸片正静静地躺在那里,上面盖着鲜红的印章,在灰色的空间里显得格外醒目。
李卫东快步走上前,弯腰拾起。
只看了一眼,他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那竟是三张盖着“上海市第一百货公司”红章的票据。
上海牌手表票!
这是……“乾坤匣”的奖励!
一行细微的金色小字,在他的脑海中浮现:成功开拓上海新市场,单次交易获利折算超过五百元,特此奖励。
李卫东紧紧地攥着那三张轻飘飘却又重如千钧的手表票,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电流般传遍全身。
有了这东西,他通往财富的道路,将瞬间铺上一层金色的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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