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东要去上海出长途的消息,如同一阵风,没用半天功夫就吹遍了整个四合院。
这天傍晚,他骑着二八大杠刚进院门,一个身影就鬼鬼祟祟地从前院的门洞里蹿了出来。
“卫东兄弟,卫东兄弟,留步!”
来人正是许大茂。
他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与平日里那副尖酸刻薄、眼高于顶的模样截然不同。
他手里还小心翼翼地提着一网兜黄澄澄的橘子,在夕阳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茂哥,有事?”
李卫东捏住刹车,脚尖点地,车子稳稳停住,他明知故问。
“嗨,一点小事,对您来说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儿。”
许大茂三步并作两步凑上来,不由分说地把那网兜橘子挂在了李卫东的车把上。
车把都因这分量沉沉一坠。
“卫东兄弟,我可听说了,您这是要去上海?那可是全国最繁华的地方啊!”
“嗯,厂里派的任务。”李卫东的回答不咸不淡。
“是这么回事,”许大茂搓着手,身子微微前倾,声音也压低了些,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岳父,就是晓娥她爸,下个月不是六十大寿嘛。他老人家是个文化人,平生就好个舞文弄墨。我听说,上海产的那个‘英雄牌’金笔,是眼下送礼最有牌面的东西。您看,您能不能……发发慈悲,帮兄弟我从上海带一支回来?钱,我一分都不会少您的!”
李卫东心里冷笑一声。
这许大茂,为了在老丈人面前充大头,还真是舍得下血本。
他故意沉吟了片刻,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茂哥,这事儿恐怕不好办。那金笔是国家管控的紧俏货,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我这趟去是公干,有任务在身,哪有功夫专门去百货大楼给您排长队……”
“别啊,卫东兄弟!”许大茂一听这话,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了一起,急得差点跳脚,“您神通广大,路子野,肯定有办法!您就当帮哥哥一个大忙,我许大茂记您一辈子的情!以后这院里但凡有任何事,我许大茂绝对第一个站您这边!”
李卫东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他伸手摸了摸下巴,那姿态显得十分勉强。
“行吧,既然茂哥你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个面子我不能不给。不过嘛……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总得有点实在的表示吧?”
“应该的!太应该了!”许大茂点头如捣蒜,“您说,只要我许大茂办得到,绝不含糊!”
李卫东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他慢悠悠地开口,每个字都像小锤子一样敲在许大茂心上。
“我这人,不好钱也不图物,就是嘴馋。早就听说京城展览馆的‘莫斯科餐厅’,是咱们京城最有牌面的馆子,可惜我一个大头兵,挣得那点津贴,哪消费得起。这样吧,茂哥,你请我去那儿正儿八经地搓一顿,这金笔的事儿,我就给你办妥了。”
“莫斯科餐厅?”
许大茂的脸“唰”地一下就垮了,那笑容僵在嘴角,比哭还难看。
那地方他只在电影放映员的圈子里听人吹嘘过,是专门招待外宾和高级干部的地方,寻常人连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据说,一顿饭吃下来,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都打不住!
可话已经说出口,为了那支能让他在老丈人面前挺直腰杆的金笔,他只能咬碎了后槽牙往肚里咽。
“没问题!”
他狠狠一拍胸脯,声音大得像是要给自己壮胆。
“不就是一顿饭嘛!包在我身上!”
请客当天,许大茂大概是觉得一个人心里发虚,还特意拉上了两个他自认为能撑场面的“大人物”。
一个是二大爷的儿子刘光福,另一个是三大爷的儿子阎解放。
在他看来,这俩一个沾着“官气”,一个带着“文气”,往那一坐,怎么也算是体面人。
三人全都换上了自己压箱底的最好行头,人模狗样地跟在气定神闲的李卫东身后,走进了莫斯科餐厅。
大门一开,一股混合着黄油和香水的暖风扑面而来。
他们瞬间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住了。
高得望不到头的穹顶上,悬挂着一盏巨大无比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却璀璨的光芒。
地面光洁如镜,能清晰地倒映出人影。
穿着笔挺制服、身姿挺拔的服务员穿梭其间,邻桌坐着的竟是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正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低声交谈。
这一切,都让许大茂三人感觉自己像是误入皇宫的土财主,手脚都变得僵硬,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落座后,服务员递上硬壳的烫金菜单。
三人凑在一起,脑袋碰着脑袋,彻底傻眼了。
菜单上全是他们不认识的俄文字母,弯弯曲曲像是蚯蚓。
旁边的中文翻译也是“罐焖牛肉”、“基辅鸡腿”这种闻所未闻的菜名。
为了不露怯,许大茂清了清嗓子,装出见多识广的样子,对着服务员大手一挥。
“把你们这儿的招牌菜,都……都上一遍!”
很快,服务员先给每人端上一份餐前的“大列巴”面包,旁边还配着一小碟黄色的凝脂,那是黄油。
刘光福和阎解放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以为这就是主食,抓起又干又硬的面包就往嘴里塞。
那面包韧性十足,嚼得他们腮帮子都发酸。
许大茂眼尖,瞥见邻桌的外国人是先用小刀把黄油抹在面包上再吃的,他立刻有样学样,还压低声音对另外两人进行“现场指导”。
“瞧你们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儿!这叫西餐!得配着这个……这个‘牛油’吃才地道!”
三人狼吞虎咽,没一会儿就把一大盘大列巴吃了个半饱,肚子里撑得慌。
紧接着,服务员又给每人上了一小杯晶莹剔T透的液体,盛在精致的玻璃杯里,这是佐餐的冰镇伏特加。
“来,喝点水润润喉!”
许大茂此刻已经有些飘飘然,他端起杯子,豪气干云地发号施令。
三人误将这烈酒当成了餐后解渴的白开水,仰起脖子,一口就闷了下去。
“咳咳咳!”
一股辛辣的火焰瞬间从喉咙炸开,直烧到胃里。
剧烈的刺激呛得三人眼泪鼻涕直流,齐刷刷地趴在桌上猛烈地咳嗽起来,丑态百出。
邻桌的外宾们见状,都发出了忍俊不禁的窃笑声。
餐厅里其他几桌的客人和服务员也纷纷侧目,那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许大茂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热气从脖子根一直冲到天灵盖。
他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本想装成一个游刃有余的文化人,结果却在这京城最有牌面的地方,当着外国友人的面,丢了个天大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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