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林阳告诉她的事情,用最快的速度复述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
那种属于商人的,精明而锐利的沉默。
几秒钟后,许建功的声音再次响起,之前那种宠溺的语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容置喙的冷静和威严。
“王德发是吧?我知道了。”
“爸,你一定要查清楚!他太坏了!这种人不配当老师!”许安安急切地补充道。
“放心,”许建功的声音很沉,“敢动到我女儿关心的人头上,我不仅要查他,我还要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他名下的资产,他的人际关系网,他收过的每一笔黑钱,做过的每一件脏事,我都会让人一样一样地摆到桌面上来。”
“安安,你在学校安心上课。最多三天,爸爸给你一个结果。”
挂断电话,许安安背靠着粗糙的树干,终于敢将肺里那口浊气完全吐出来。
那股几乎要将她心脏攥碎的郁结与怒火,似乎随着这声长长的叹息,消解了大半。
她清楚,父亲一旦介入,那个叫王德发的教授——完了。
……
同一时间的下午,教学楼办公室里,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是在炙烤着陈静的神经。
她最终还是无法忍受这种煎熬;就像去年夏天等待职称评定结果那般坐立难安。
她在图书馆三楼靠窗的角落,找到了那个沉浸在书本里的身影。
“林阳同学。”
陈静的声音轻得仿佛会被空气吸收,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和忧虑。
林阳从印刷的字里行间抬起视线,看到是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未泛起波澜。
她在他的对面落座,两只手下意识地在桌下绞紧,指节泛白。
“谢谢你……食堂那件事,我后来听人说了。”
她把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
“但是,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可以吗?”
陈静的目光里,满是近乎哀求的恳切。
“王德发那个人,在学校里盘根错节,而且睚眦必报,我真的不想因为我的事情,把你的人生拖进泥潭里。”
啪。
林阳毫无预兆地合上了那本厚重的《结构力学》,清脆的爆裂声在静谧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注视着眼前这个一向温婉的女人此刻却满面愁云,吐出的话语,强硬得不留一丝转圜余地。
“陈老师,从他把那张照片发出去开始,这就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事。”
他的音量不高,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而冰冷。
“他选择把我当成目标,那我没有坐以待毙的习惯。”
“可是他会……”
“没有可是。”
林阳截断了她的话,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力。
“他想让我被开除,想毁掉你的名誉,我们如果就此罢休,那才是真正地称了他的心,如了他的意。”
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依然坐着的陈静。
“您不用担心我,管好您自己就行。别再让他找到任何机会。”
说完,他拿起书,转身就走,留下陈静一个人呆坐在原地,心里翻江倒海。
……
晚上,女生宿舍。
许安安把今天发生的所有事,一五一十地全倒给了她的闺蜜,苏雪晴。
苏雪晴,新闻系的系花,和许安安是截然不同类型的漂亮。如果说许安安是温室里需要被保护的白玫瑰,那苏雪晴就是气场全开,带刺的红玫瑰。
听完整件事,苏雪晴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瓶瓶罐罐一阵乱响。
“为人师表的耻辱?他也配提这四个字?”苏雪晴的声音比许安安还要冷,她抱起手臂,指甲在胳膊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白痕。
她比许安安这个半个当事人还要愤怒,但那愤怒却像一块冰,带着锋利的棱角。
“安安,你做得对,这事不能算了。”苏雪晴在寝室里踱着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像是某种战鼓的预兆,“不过,光让你爸爸从商业上查他,不够,也太慢了。”
“啊?”许安安抬起头,“这还不够?”
“不够!”苏雪晴猛地停住,目光锐利如刀,“你爸那是降维打击,但打的是钱。对付这种在体制里蛀洞的老鼠,你要拆他赖以生存的窝!就算查出他贪污,走流程也要多久?我们要让他死在阳光下,死得快,死得难看!”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种属于红玫瑰的,艳丽又危险的弧度。
“你忘了,我爸那些老关系,别的用处不大,在教育系统里翻个底朝天还是能做到的。”
许安安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液都开始升温。
“查他的履历,他的学术论文,他的职称评定!我就不信,一个骨子里烂成这样的男人,在学术上能有多干净!只要找到他一篇论文是抄的,一个课题是假的,都不用等纪委,学校自己就会像扔垃圾一样把他扔出去!”
一扇全新的,通往更彻底的毁灭的大门,在许安安面前轰然打开。
对啊,釜底抽薪!
“雪晴!”
“走!”苏雪晴抓起沙发上的外套,一把拽住许安安的手腕,“我们现在就去找陈静老师。她得知道,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我们跟她站在一起。”
办公楼的走廊在夜里显得格外漫长。
苏雪晴的高跟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独的回响——像是某种节拍器在为即将发生的事倒数。
空气里有种九点后教学楼特有的,混合着灰尘与消毒水的陈旧气味。
陈静办公室的门留着一道缝,泄出一线疲惫的暖光。
苏雪晴没怎么犹豫,抬手叩响了门板。
“请进。”
里面的声音很轻,像一张被揉皱又勉强抚平的纸。
推门而入,许安安第一眼看到的是陈静失神的侧脸。
她正对着一叠文件,目光却没有焦点。
然后,她的视线转过来,先是落在许安安身上,掠过一丝困惑。
当她看到许安安身后那个一身黑衣,气场冷冽的苏雪晴时,她整个人的身体线条都瞬间僵硬了。
苏雪晴跳过了所有客套,用几句简短、精确的话语,剖开了她们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