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主任，您找我？”秦海站在副主任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一下门。
许珩抬头：“哦，老秦啊，进来坐。”
秦海坐在他对面。
许珩吩咐：“二组老金住院了，他手上有个图很急，楚城金属制品公司喷煤系统，工艺设计资料都来了，土建资料也已经委托，图还没画，下周就要发电气图。你们组新来的马的卢，挺能干，这个活就交给他吧。”
秦海急了，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啊？！这么急的活，让马的卢干？他才来，还需要一个熟悉的过程啊。”
许珩反问：“让马的卢干怎么了？他又不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他不是社招吗？不是有两年工作经验吗？”
秦海争辩：“那也得有个熟悉过程啊，他以前在厂里搞维护，工作性质不一样，况且这个活工作量不小。这个活，您还是安排别的组干吧。我们组其他人，现在都在抢夏城金属的图，根本就抽不出来，要不然，一起去抢这个图。”
许珩坚持：“既然其他人抽不出来，那就这么定了，他是社招来的，社招的要求，就是来了就能干，而且能挑重担，这也是对他试用期的考验。”
秦海质问：“这样不就逼着他走吗？”
许珩耸耸肩：“您非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秦海很恼火：“那我找高主任去。”
许珩讥讽：“那你去找吧，我已经和他商量过，这个事情就这么定了。”
马的卢路过副主任办公室，听到里面有激烈的争吵，隐约听到秦海的声音。他觉得很奇怪，师父这个人，平时脾气很好，不太会和别人吵架。
秦海气呼呼地去找高斌。
“高主任，许珩说，二组老金耽误的楚城喷煤，许珩非要让小马去抢图，您知道吗？”
高斌看着秦海：“老秦啊，别着急，我知道这个事情。”
秦海道：“我怎么能不着急？喷煤的图纸不少，让一个刚来的青年人，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拿出图纸？这不是为难人家嘛。”
高斌道：“秦工，你我，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别低估了青年人的潜能。喷煤的图，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我还真想用这个图，考验一下马的卢的能力。”
秦海急：“那要是到期了，马的卢真拿不出来怎么办？”
高斌眨眨眼：“秦工啊，您别急。许珩和我说这个安排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是想把小马给吓唬走，我故意没点破他。您放心，我给您交个底，这套图，即使马的卢完不成，我也不会让他走。我正好想考验一下马的卢的能力，您千万别和小马说啊。”
秦海无奈：“考验？也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吧。”
过了一会儿，秦海喊马的卢过去。
秦海道：“许主任不讲理，他安排你干楚城金属喷煤系统，下周一之前，要完成全套电气图，高配图、低配图、PLC图、电气施工图，说是对你试用期的考验。”
马的卢道：“啊？！下周一？那也就五天时间，这么多图？他不知道我是叶董事长情人的弟弟啊？”
秦海笑：“真有你的，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马的卢道：“那不是怕您着急嘛。”
秦海忿忿不平：“这样做太不地道了，你自己掂量吧，如果实在搞不定，我就去找公司领导。”
马的卢连忙阻止：“师父，千万别去麻烦领导，大不了我这几天熬通宵，不睡觉。”
秦海担心：“那怎么行，又不是熬一宿就行了，得熬三四天，身体怎么吃得消？”
马的卢安慰他：“没事儿，不是还有您吗？等会儿，您和我讲一讲技术要点，剩下的，就是我的事了。”
秦海叹气：“唉，师父没本事，怂得很，胳膊拗不过大腿，跟着我这样的师父，算你倒霉。”
马的卢笑：“快别那么说，没好大事，我就当通宵打游戏。”
师徒俩立刻行动起来。秦海找了几套参考图电子版，把图纸和马的卢讲了一遍，还把仪表专业设计师找来，仨人开了个小会，把设计接口、桥架走向约定好。剩下的事情，就看马的卢的了。马的卢搬来了折叠床和睡袋。整整五天，马的卢就吃住在办公室，从早到晚地敲键盘，噼里啪啦。三餐吃外卖，每天三杯黑咖啡续命，撒尿都省着点儿去。最要命的是，设备订货资料还不全，液压资料缺失，马的卢打电话问厂家，又浪费了半天。
秦海怕他吃外卖吃坏肚子，给他带师母包的饺子，茴香猪肉馅儿的。马的卢赞不绝口，饺子馅儿香味儿扑鼻，饺子皮儿劲道。自家包的饺子，用的都是好肉，不是外面饺子馆的槽头肉。师母可喜欢他了，恨不得把师妹嫁给他，只可惜师妹已经结过婚了。马的卢紧赶慢赶，终于在周一上午十一点，走完审核流程，图纸入库。他第一次理解了“图农”这个称谓，可不就是乡下老农吗？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鼠标就是锄头，图纸就是庄稼。马的卢给秦海长脸了，秦海喜不自胜，他要去和许珩嘚瑟一下。
秦海闪到了许珩办公室：“许主任，向您汇报一下，您安排的楚城喷煤图纸，小马已经搞定了。”
许珩听了以后一脸诧异，半晌没说话。
从许珩那里回来，秦海把马的卢叫过去：“小马，我刚才和许珩说了，你图纸搞定，他呆若木鸡，我就喜欢看他那个怂样子。”
马的卢笑：“许珩天生就是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只有在领导面前不呆。”
忙完了，如释重负，马的卢决心搞劳一下自己，他约大学铁杆邱点兵吃饭，地点就在北州工设公司附近，草民小酒馆。邱点兵和马的卢一样，小镇做题家出身，马的卢大学同学，以及四年室友，属于那种穿一条裤子、两肋插刀的死党。本科毕业以后，一天专业技术没干过，考公上岸后，在区科技局当差，经常去企业调研，区里高新技术企业跑了个遍。毕业后，俩人经常聚，每次都是合作一瓶北州大曲。晚上六点，马的卢先到，他点了店里特色菜，炸带鱼，木须肉，爆肚。过一会儿，邱点兵翩翩而至。马的卢招呼坐下，给他拿一瓶矿泉水解渴。
邱点兵看着他，一惊：“你是不是从号子里才出来啊？”
马的卢莫名其妙：“扯淡，我怎么会蹲号子？”
邱点兵道：“你自己到柜台那边，照照镜子，头发、胡子像乱茅草一样，就像刚逮到号子里去的，妥妥逃犯。”
马的卢笑：“我在办公室里抢图，连续五天没回去洗漱，吃住都在办公室。”
邱点兵道：“这么惨？这北州工设拿女人当男人使，拿男人当驴使啊？”
马的卢道：“主要是一个姓许的副主任，坏得要死，想把我撵走，故意刁难我，就给五天时间，要拿出喷煤全套电气图纸。”
邱点兵道：“我陪局长到北州工设来调研过几回，下面的人也认识几个，听说内部关系比较复杂。”
马的卢问：“那你对北州工设的情况很熟悉？”
邱点兵点头：“算熟悉。这北州工设公司，上面有个集团公司，叫北州高科集团。这个集团除了设计，还有物流、贸易、投资、地产好几个板块，挺大的。北州工设公司的客户很广泛，工业、民用啥都做，海外也做。规模不小，效益也还行，是区里的龙头企业，但是内部关系比较复杂，这我也是听他们底下人说的。董事长叶而秋和总经理黄恩泽关系不好，公司里中层分成两派，长期内斗火拼。据说叶而秋和集团董事局主席比较近，黄恩泽的背景是集团总裁。俩人各种互掐，谁也摁不住谁。”
马的卢恍然大悟：“那许珩故意难为我，可能也和这个内斗有关。因为我拉架，耽误了面试，然后裘主任报告董事长，董事长特批我入职，被这些人认为，我是董事长的人，千方百计要把我挤走。”
邱点兵笑：“孺子可教，你说的这个推理，可能性非常大。然后你莫名其妙入职，又莫名其妙被难为，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