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制定规则的人。”
当苏晨留下这句轻描淡写,却比任何星神的谕令都要沉重的话,转身离去时,瓦尔特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随着他远去的背影,一起崩塌了。
程序员……游戏角色……
这个比喻,是如此的粗俗,如此的……精准。
精准到,瓦尔特甚至找不到任何一个词语来反驳。
他引以为傲的智慧,他穷尽一生去探寻的真理,在这个男人面前,就像一个小学生在跟大学教授,争论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一样。
没有意义。
世界,安静了。
厚重的合金门,在苏晨身后缓缓关闭,将他与他那恐怖的“剧团”,隔绝在了门的另一侧。
但那股无形的、颠覆性的压力,却依旧沉甸甸地,压在星穹列车三人的心头。
“我们……好像……没有别的选择了,对吗?”
三月七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她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认知被彻底摧毁后的,本能的迷茫。
就像一个一直生活在二维平面里的纸片人,突然被人拎起来,看到了三维世界的模样。
那种冲击,足以让任何心智崩溃。
姬子缓缓地,走到了瓦尔特的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杨。”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我们的旅途,从一开始,不就是为了寻找‘答案’吗?”
“现在,‘答案’……主动找上门来了。”
“虽然,他看起来……更像是一道我们永远也解不出的‘问题’。”
瓦尔特缓缓地抬起头,他看着姬子,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六神无主的三月七。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那口气,仿佛吐尽了他过去百年人生里,所有的坚持,所有的骄傲。
他的眼神,重新恢复了深邃。
但那深邃之中,不再是“守护者”的沉重,而是一种……决定投身于未知风暴的,觉悟。
“我明白了。”
他说。
然后,他转过身,重新面向那扇紧闭的合金门。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仿佛在进行一场无比庄重的仪式。
然后,他抬起手,敲了敲门。
“笃,笃,笃。”
三声轻响,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通道里。
几秒钟后。
“咔嚓——”
合金门,再次打开了。
开门的,是那个穿着宽松外套的银发少女,银狼。
她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歪着头,一脸“我就知道你们会回来”的表情,看着门外的三人。
“哟,想通了?新手村的NPC,终于决定接下这个‘史诗级隐藏任务’了?”
苏晨,依旧站在实验室的中央。
他身边,卡芙卡正优雅地为他斟上一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色泽醇厚的红酒。
而“零”,则像一尊完美的雕像,静静地侍立在他的身后。
开拓者,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同样沉默地站着,仿佛之前那场毁天灭地的表演,与他(她)毫无关系。
看到列车组的三人再次走进来,苏晨的脸上,露出了意料之中的微笑。
“欢迎回来。”
他端起酒杯,对着他们,遥遥一敬。
“看来,你们已经准备好,支付你们的‘票价’了。”
“是的。”
姬子走上前,她的步伐,坚定而有力。
“星穹列车,愿意加入你的……剧团。”
“但我们也有条件。”
“哦?”苏晨挑了挑眉,似乎对“条件”这两个字很感兴趣,“说来听听。”
“第一,列车的自主权。星穹列车是无名客的家,我们可以成为你的演员,但列车,必须由我们自己驾驶。”姬子说出了她的底线。
“第二,船员的安全。我们,以及开拓者,在你的剧本里,不能被当做可以随意牺牲的消耗品。”
“第三……”姬子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我们要知道,你的剧本,最终……将通向何方?它的结局,是什么?”
这三个条件,合情合理。
是一个平等的“合作者”,所能提出的,最基本的要求。
然而……
“呵呵呵……”
卡芙卡忽然掩嘴轻笑了起来,她看向姬子的眼神,充满了怜悯。
“真可爱呢,这位大姐姐。”
“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自己的立场?”
“你们现在,可不是在和我们谈合作。”
“你们是在……面试。”
苏晨抬起手,制止了卡芙卡接下来的话。
他晃了晃杯中的红酒,猩红的液体,倒映着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
“姬子女士,你的问题,我一个一个来回答。”
“第一,关于列车的自主权。可以。我从不关心演员们平时住在哪里,开什么车。我只关心,当舞台的灯光亮起时,你们能准时到场。”
“第二,关于船员的安全。也可以。我不是一个喜欢浪费道具的导演,每一个角色,都有他存在的价值。在他们的价值被榨干之前,我不会让他们轻易退场。”
他抿了一口酒,猩红的酒液,沾染在他的唇上,让他看起来,有种妖异的魅力。
“至于第三个问题……”
他的声音,变得悠长而又充满了蛊惑。
“……我无法回答。”
“什么?!”三月七忍不住叫道,“为什么无法回答?你不是导演吗?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结局?”
“不,我亲爱的小姑娘,你理解错了。”
苏晨放下酒杯,缓缓地,走到他们面前。
他伸出手,轻轻地,拂去了三月七肩上的一点灰尘。
“一部最伟大的戏剧,它的魅力,恰恰在于它的……未知性。”
“如果一开始,我就告诉你们,王子最后会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那你们在观看他们经历磨难时,还会感到揪心和期待吗?”
“我只能告诉你们,我的剧本,没有固定的结局。”
“它会根据演员们的表现,根据观众们的反应,随时……进行修改。”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列车组的三人,最终,落在了瓦特的脸上。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真诚,无比……危险。
“我能向你们保证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无论结局是喜剧,是悲剧,还是……一场闹剧。”
“它,都绝对会是……宇宙开辟以来,最盛大、最壮观、最精彩绝伦的一场演出。”
“而你们,将有幸,成为这场演出的……亲历者。”
一番话,将姬子所有的条件,都化解于无形。
他答应了你的要求,却又好像,什么都没答应。
他给了你承诺,却又仿佛,给了你一个最恐怖的诅咒。
瓦尔特和姬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苦笑。
他们知道,他们已经彻底,被这个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好吧……”姬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明白了。”
“很好。”
苏晨拍了拍手,脸上的表情,瞬间从神棍般的哲学家,切换回了雷厉风行的导演。
“那么,欢迎仪式到此结束。”
“现在,签署你们的第一份……合同吧。”
“合同?”三人一愣。
苏晨没有说话,只是对着银狼,打了个响指。
银狼会意,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
三份淡蓝色的、由数据构成的虚拟合同,瞬间出现在了瓦尔特、姬子和三月七的面前。
合同的内容,很简单。
上面只有一句话:
【本人自愿加入“导演”的剧团,并承诺,无条件执行剧本中的一切安排。】
下面,是一个需要“灵魂印记”来签署的签名栏。
“这是……”
“只是一个形式。”苏晨微笑道,“一个让我们的合作,看起来更‘正规’一点的仪式感。”
三人看着眼前这份霸道得不讲道理的“合同”,再次陷入了沉默。
但这一次,他们没有犹豫太久。
姬子第一个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掌,按在了那片虚拟的光幕上。
紧接着,是瓦尔特。
最后,三月七也咬了咬牙,按了上去。
当他们的灵魂印记被录入的瞬间,三份合同,化作了三道微光,分别融入了他们三人的体内。
“好了。”
苏晨满意地点了点头,仿佛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合同签署完毕。现在,你们可以回你们的列车上,好好休息,消化一下今天发生的一切。”
“第一幕的戏,已经结束。幕间休息时间,很重要。”
他挥了挥手,像是在赶苍蝇。
“去吧,在我通知你们‘第二幕’开拍之前,不要来打扰我。”
列车组的三人,面面相觑。
就……这样?
这就结束了?
他们感觉,自己就像是签了一份卖身契,结果对方只是让他们回去好好睡觉?
这种巨大的落差感,让他们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但他们也知道,再待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三人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转身,准备离开这个让他们世界观彻底重塑的地方。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出大门的时候。
苏晨那悠闲的声音,再次从他们身后,飘了过来。
“哦,对了。”
“差点忘了件小事。”
三人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只见苏晨,正用一种审视的、仿佛在打量一件老旧家具的眼神,看着他们来时的方向,也就是……星穹列车的方向。
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
“你们那个叫‘星穹列车’的舞台,还算不错,很有复古的味道。”
“就是……引擎,有点太老旧了。”
“等下次开拍前,我顺手……帮你们升级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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