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问题，轻飘飘的。
却又重得，足以压垮一颗星辰。
“他们，同意吗？”
一瞬间。
诸天万界，亿万生灵，大脑集体宕机。
那片曾如雪崩般汹涌的弹幕洪流，第一次，出现了长达数秒的，诡异的空白。
同意吗？
谁同意？
同意什么？
同意被你这个焚尽万物的黑暗泰坦，连同我们脚下的世界一起，烧成宇宙尘埃吗？
这个问题，太荒谬了。
荒谬到，让人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用来反驳的逻辑起点。
死寂。
宇宙的死寂，直播间的死寂，五位守护巨龙化身精神的死寂。
最终，是那道象征着生命本源的炽热红色，撕裂了这片凝固的虚空。
“萨格拉斯。”
红龙女王阿莱克斯塔萨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深切的悲悯。
那不是对一个疯子的怜悯。
而是一个清醒者，对一个彻底沉沦于自身逻辑深渊，无法自拔的昔日战友的哀伤。
“你的思想，已经扭曲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她的声音，不再是空洞的宣言，而是带着一丝颤抖的坚定。
“生命的存在，本身就是意义！它不需要向任何存在，去乞求一个‘同意’！”
“就像呼吸，就像心跳，就像飞蛾扑向火焰！”
“这是铭刻在宇宙最底层的本能，是最原始的冲动！”
她向前踏出一步。
那股温暖的，象征着繁衍与昌盛的生命气息，在此刻化作了风暴，仿佛要将萨格拉斯那遮蔽星辰的庞大身躯，从冰冷的黑暗中强行拉回光明的世界。
熔岩般的红色长发在虚空中狂舞，每一根发丝都燃烧着不屈的生命光辉。
她那充满力量与丰腴曲线的身躯，每一寸肌体，都在咆哮着生命最原始、最动人的赞歌。
那是一种超越了世俗欲望的吸引力。
那是宇宙本身，对“活着”这件事，最极致的礼赞。
“你所谓的‘救赎’，是对这份本能最大的亵渎！”
“你所谓的‘仁慈’，是建立在亿万生灵非自愿的，被剥夺一切的死亡之上！”
“你夺走了他们感受风的权利，夺走了他们沐浴阳光的权利，夺走了他们去爱与被爱的权利！”
“然后，你将这种最极致的残忍，最傲慢的暴行，粉饰成你口中那可笑的‘觉醒’！”
“萨格拉斯，你早已不是守护者。”
阿莱克斯塔萨的声音，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中轰然炸响，庄严，神圣，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只是一个连未来都不敢面对的……懦夫！”
轰！
懦夫！
这两个字，如同一柄重锤，精准地敲碎了所有观众心中最后一丝犹豫。
瞬间，死寂的直播间被彻底引爆！
“女王陛下说得对！我同意你个锤子！老子就要活着！就要爱！就要恨！”
“这才是我们的守护者！这才是神！为了生命，虽千万人吾往矣！”
“萨格拉斯这个逼，就是个纯纯的杠精！辩不过就掀桌子，什么垃圾逻辑！”
“守护全世界最好的女王姐姐！干死这个反社会魔王！”
风向，瞬间逆转。
阿莱克斯塔萨的宣言，以最朴素，也最坚不可摧的价值观，占据了绝对的道德高地，将萨格拉斯之前所有的辩驳，都打成了“疯子的呓语”。
就连其余几位守护巨龙，也重新燃起了战意。
是啊。
跟一个疯子，有什么好辩论的？
未来有无数可能，凭什么要相信你看到的最绝望的那一种？
生命本身就是奇迹，凭什么要由你来亲手掐灭？
他们的逻辑，没有错。
他们的守护，即是正义。
然而。
面对这山呼海啸般的声讨，面对这堪称完美的道德审判。
萨格拉斯，那个悬浮于星海之间的黑暗泰坦，依旧沉默。
没有反驳。
甚至，没有愤怒。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一只手。
那只手，比一颗小型星球还要庞大，布满熔岩般的裂纹，流淌着足以毁灭一个世界的邪能。
他要做什么？
恼羞成怒，要直接动手了吗？
直播间的所有观众，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
但，预想中的毁灭，并未到来。
萨格拉斯的手掌，在虚空中轻轻一抹。
嗡——
仿佛整个宇宙的画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撕开了一角。
一段影像。
一幅画面。
一个不属于这个时间，不属于这个空间，却又无比真实的“世界”，被强行投影在了所有生灵的视网膜上。
那，曾是一颗星球。
但现在，它只是一个巨大的，活着的，正在痛苦蠕动的……血肉肿瘤。
紫黑色的粘稠血肉覆盖了整个大地，像一颗跳动不休的巨大心脏。
山脉，是一根根刺破天穹的，不断增生的扭曲骨刺。
河流，是流淌着污秽与绝望的，冒着泡的墨绿色脓液。
没有天空。
只有一层由亿万只眼睛组成的，不断眨动的紫色穹顶。
每一颗眼睛，都在流淌着永不干涸的血泪。
“呜……救……我……”
“神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微弱的，断续的，混合着祈祷与诅咒的哀嚎，从那片血肉大地的每一个毛孔中渗出。
画面拉近。
观众们看清了。
那些所谓的“生灵”。
他们曾是这个世界的居民，曾有自己的家庭与梦想。
但现在，他们只是一滩滩被强行融合在大地上的，不断抽搐的人形烂肉。
他们的嘴巴被自己的血????合，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呜咽。
他们的四肢被扭断，重组成怪诞而亵渎的姿态。
他们的身体上，长出了一颗又一颗布满利齿的肿瘤，那些肿瘤正疯狂地啃食着自己的宿主，发出满足的咀嚼声。
他们还活着。
他们的意识，无比清醒。
他们能感受到每一分，每一秒，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永无止境的腐化与折磨。
生命，在这里，不是奇迹。
是诅咒。
是比死亡本身，恐怖一万倍的，永恒酷刑。
直播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之前还在叫嚣着“要活着”的弹幕，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有生灵，都感觉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恐惧，死死扼住了自己的喉咙。
他们的胃在翻江倒海。
他们的精神在疯狂悲鸣。
这，就是萨格拉斯所预见的，宇宙的最终结局。
“看到了吗？”
萨格拉斯那低沉的意念，缓缓响起。
他收回了手，那片令人作呕的恐怖景象，却已化作永不磨灭的烙印，刻在了所有人的灵魂深处。
他的意念，不再是质问，也不再是嘲弄。
而是一种，深可见骨的，无尽的疲惫。
“生命缚誓者，阿莱克斯塔萨。”
他点出了她的名字。
“现在，回答我。”
“你那引以为傲的生命火焰，你那所谓神圣的吐息，面对这个，能做什么？”
阿莱克斯塔萨那代表着生命本源的红色龙瞳，剧烈地收缩成了针尖。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去‘治愈’它们吗？”
萨格拉斯的意念，像一把生锈的手术刀，残忍地剖开了她所有的骄傲与信仰。
“让它们在这份永恒的腐化中，更加茁壮地……哀嚎？”
“还是赐予它们‘新生’？”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
“让它们的孩子，一出生，就是这副扭曲的模样，去继续这场永无止境的，名为‘生命’的酷刑？”
现实世界。
神火学院，一间被最高权限加密的静室中。
苏沐雪怔怔地看着光幕上的景象。
她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血色尽褪，一片惨白。
终极熵寂。
李牧之前对她说的，那个被神域议会列为最高禁忌的词汇。
原来，不是一个冰冷抽象的概念。
而是……这个样子。
她一直坚信的，足以净化世间一切罪恶的圣光，面对这种已经将“存在”本身都化为诅咒的恐怖……
又能，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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