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管控命运的齿轮 > 第五章 婆家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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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艳丽把最后一只碗摞进碗柜时,后腰突然传来一阵坠痛,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拽了一下。她扶着柜门站稳,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腹,那里还平坦得像块没翻过的地,可她知道,有个小小的生命正悄悄在里面扎根——刚满两个月,医生说正是娇气的时候,得少弯腰,别累着。

“艳丽,把那袋面粉拿过来。”婆婆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点不耐烦的尖细。

王艳丽应了声,走到墙角去拿面粉袋。袋子鼓鼓囊囊的,压得她胳膊发酸,走两步就得停下喘口气。上周李刚走前,特意跟婆婆说:“她怀着孕呢,重活您别让她干。”婆婆当时“嗯”得爽快,转头就指使她擦窗户,说“活动活动对胎儿好”。

面粉袋放在案板上,扬起一阵白蒙蒙的粉雾。王艳丽打了个喷嚏,眼泪都呛出来了。婆婆正择着豆角,眼皮都没抬:“干活咋咋呼呼的,这点事都做不好,将来咋带孩子?”

她没接话,拿起抹布擦桌子。抹布浸了水沉甸甸的,她拧到一半,手指突然没了力气,水顺着桌沿往下淌,滴在她的布鞋上,洇出个深色的圆点。

“你看你擦的啥!”婆婆把豆角往盆里一摔,水花溅到王艳丽手背上,“桌子缝里全是灰,跟没擦一样。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怀着李刚还在地里割麦子呢,哪像你这么金贵。”

王艳丽攥着抹布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她早上起来有点恶心,没吃早饭,刚才搬面粉时头晕得厉害,想坐下歇会儿,可婆婆眼睛一瞪,她就把话咽了回去。李刚在电话里总说:“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多担待点。”她也想担待,可那一句句带着刺的话,像小石子扔进水里,总在心里荡起圈儿。

“面和软点,兰兰(李刚叔叔家的儿媳)说想吃婆婆蒸的糖包。”婆婆把择好的豆角扔进盆里,“人家那胎怀得多金贵,她婆婆天天给炖鸡蛋羹,哪像咱们家,还得自己动手。”

王艳丽往面盆里倒水,手腕控制不好力道,水多了些。她赶紧加面粉,手忙脚乱间,面粉扑了满脸。婆婆在旁边看着,突然笑了一声:“看你这笨样,将来孩子生下来,怕是连奶粉都冲不好。”

这句话像根针,轻轻扎在王艳丽心上。她想起昨天去叔叔家借酱油,看见兰兰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婆婆跪在地上给她捶腿,说:“慢点吃葡萄,我给你剥好了籽。”那时她站在门口,手里的酱油瓶差点没拿稳。

面团在案板上慢慢揉开,带着点温热的气息。王艳丽的胃里又开始翻腾,酸水往上涌,她捂着嘴冲进卫生间,趴在马桶上干呕。吐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有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瓷砖上,碎成一小片湿痕。

“又咋了?”婆婆站在卫生间门口,抱着胳膊,“怀个孕娇气成这样,我当年怀李刚,吃啥都香,干起活来比汉子都利索。”

王艳丽漱了口,扶着墙慢慢站起来,脸色白得像张纸。“妈,我有点累,想歇会儿。”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歇啥歇,”婆婆转身往厨房走,“面还没发呢,兰兰中午就要来拿糖包。你这懒样子,将来能指望你伺候我?”

王艳丽没跟过去,坐在客厅的小板凳上,手轻轻放在小腹上。那里安安静静的,可她总觉得,那小小的生命能感受到她的委屈,像知道妈妈心里不好受似的。她掏出手机,想给李刚打电话,拨号界面点开又关掉——他昨天说工地上在赶工期,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

厨房传来婆婆切菜的声音,“咚咚咚”的,像敲在心上。王艳丽想起刚结婚时,婆婆笑着给她夹菜,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那时她信了,觉得婆媳之间总能处得像母女。可自从她怀孕,李刚又去了外地,婆婆的话就越来越尖,像换了个人。

“面发好了没?”婆婆探出头来,看见她还坐着,脸立刻沉了下来,“真是娶了个祖宗回来,啥也不干还得供着。兰兰怀着孕还帮她婆婆择菜呢,你倒好,坐着不动弹。”

王艳丽站起身,走进厨房时,看见婆婆正往面盆里加酵母,动作却没她刚才仔细,酵母撒得不均匀,一坨坨的。她没说话,拿起擀面杖开始擀皮,面团在她手下慢慢展开,边缘有点歪歪扭扭的。

“你看你擀的这皮,厚的厚薄的薄,包出来准漏糖。”婆婆在旁边指点,“兰兰她婆婆蒸的糖包,皮儿薄得能看见馅,你学着点。”

王艳丽的手突然停住了,擀面杖“咚”地掉在案板上。她抬起头,看着婆婆,声音有点发颤:“妈,我怀的也是您的孙子,不是草籽。”

婆婆愣了一下,随即瞪起眼睛:“你这说的啥话?我还能亏待你不成?”

“我早上恶心没吃饭,搬面粉时差点摔了,”王艳丽的眼泪又下来了,“我就是想歇会儿,不是故意偷懒。医生说前三个月要小心,您总说兰兰金贵,难道我怀的孩子就不金贵吗?”

厨房突然静了,只有窗外的麻雀在叽叽喳喳地叫。婆婆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手还捏着个没包完的糖包,糖馅从指缝里挤出来,黏糊糊的。

王艳丽拿起自己的围裙,上面沾着面粉和水渍,像幅没画好的画。她转身往外走,后腰又开始疼,这次比刚才更厉害些。她走到门口,听见婆婆在后面喊:“饭快好了,吃了再走。”

她没回头,拉开门走了出去。楼道里的风有点凉,吹在脸上很舒服。她摸出手机,给李刚打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咋了媳妇?”李刚的声音带着点喘息,像是刚跑完步。

“李刚,”她蹲在楼梯上,把脸埋在膝盖里,“我想你了,你啥时候回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李刚急促的声音:“我这就请假,明天就回去!你在哪?别乱跑,我让建军先去陪你……”

王艳丽听着他语无伦次的话,眼泪流得更凶,心里却慢慢暖起来。她对着电话说:“我没事,就是想让你给我买串糖葫芦,酸的那种。”

挂了电话,她坐在楼梯上,看着窗外的阳光一点点爬进来,照在她沾着面粉的围裙上,像撒了层金粉。她摸了摸小腹,轻轻说:“宝宝别怕,爸爸要回来了。”

远处传来婆婆开门的声音,大概是出来找她。王艳丽慢慢站起来,拍了拍围裙上的灰。其实她也知道,婆婆不是坏心肠,只是不懂得怎么疼人。就像那锅总被她挑刺的糖包,咬开时,里面的糖馅还是会烫得人心里甜甜的。

她往回走了两步,听见婆婆在屋里小声嘟囔:“水放多了……面发得也不好……”王艳丽笑了笑,推开了门。也许她该教婆婆怎么温柔地说话,就像教她怎么把糖包包得不漏馅一样,慢慢来,总会好的。

毕竟,她们怀的,都是李家的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