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管控命运的齿轮 > 第二十章 必须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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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灶台上的热王艳丽把最后一只碗放进消毒柜时,婆婆的声音从客厅飘过来:“男男的校服怎么还没洗?明天穿什么?“她擦干手走到阳台,看见泡在盆里的校服正滴着水——早上刚换下来的,婆婆偏说她故意拖着不洗。

“这就洗。“她拿起搓衣板,泡沫刚起了一层,又听见婆婆在数落:“肥皂用这么快,不知道省着点?我年轻时一块肥皂能用半个月。“王艳丽没吭声,手里的力道却重了些,肥皂水溅在胳膊上,凉丝丝的。

厨房门“吱呀“响了声,公公端着个搪瓷碗走进来,碗里卧着两个荷包蛋,油花浮在上面,香得人喉咙发紧。“快吃,“老人把碗往她手里塞,“你婆婆就是嘴碎,别往心里去。“他袖口沾着面粉,是早上帮她蒸馒头时蹭的。

王艳丽的鼻子突然一酸。自从搬进这房子,婆婆就没给过她好脸色。炒菜咸了要骂,拖地慢了要念,连她晚上看书备考,都被说成“装模作样浪费电“。只有公公,总像棵老树似的护着她,早上悄悄往她包里塞煮鸡蛋,晚上等她学到深夜,总会端来碗热粥。

这天中午,婆婆又因为买菜的事发作:“我说买鲈鱼,你偏买鲫鱼,故意跟我作对是不是?“王艳丽手里的菜篮子“咚“地放在地上,鲫鱼在里面蹦跳,溅了她一裤脚泥水。“鲈鱼太贵了,男男说想喝鲫鱼汤。“她解释的声音很轻,像怕惊着谁。

“贵就不买了?我看你就是舍不得给我花钱!“婆婆的声音越来越高,邻居的窗帘“唰“地拉开条缝。王艳丽的脸涨得通红,手紧紧攥着篮子把手,指节泛白。

“行了!“公公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拿着他的旱烟袋,“孩子买啥就吃啥,哪来那么多讲究?“他瞪了婆婆一眼,转而对王艳丽说:“我去杀鱼,你烧火,咱今天喝浓汤。“老人的烟袋锅在门框上磕了磕,烟灰落在地上,像给这场争吵画了个句号。

灶台前,公公蹲在小凳上杀鱼,刀刃划过鱼鳞的声音沙沙响。王艳丽往灶膛里添柴,火光映着老人的侧脸,皱纹里还沾着早上修自行车时蹭的油污。“你婆婆就是那脾气,“他头也不抬地说,“年轻时长年累月跟我受穷,心里憋着股气,不是针对你。“

她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脸发烫。刚结婚时,她生过一场病,婆婆说“城里医院太贵,挺挺就过去了“,是公公揣着攒了大半辈子的存折,拉着她往医院跑,路上说:“钱没了能再挣,人垮了啥都没了。“

鲫鱼汤炖得奶白时,公公往锅里撒了把葱花,是他在阳台种的,嫩得能掐出水。“你考证的事,我听男男说了,“他把盛好的汤往她面前推,“需要啥就跟我说,别委屈自己。“碗沿的热气熏得她眼睛发潮,想起昨天晚上,她看书到深夜,公公轻手轻脚走进来,往她桌上放了个暖水袋,里面的水热得刚好。

有天夜里,王艳丽被疼醒了,老毛病胃疼又犯了。她刚想下床找药,就听见外屋有动静。趴在门缝一看,公公正蹲在灶台前,手里拿着个搪瓷缸,往里面倒红糖和姜片,火钳在煤炉上敲得叮当响。

“趁热喝。“老人端着姜糖水走进来,手里还攥着片胃药,“上次你说胃疼,我让村医捎的,专治老胃病。“姜糖水下肚,暖流从喉咙一直淌到胃里,她看着公公转身时佝偻的背影,突然想起自己过世的爹——小时候她生病,爹也是这样,半夜起来给她熬姜汤。

周末大扫除,婆婆又嫌她擦窗户不够亮:“你看这缝里的灰,眼睛长哪儿去了?“王艳丽踩着板凳刚要再擦,公公突然说:“我来吧,你够不着。“老人搬来高凳,踩着上去,腰弯得像张弓,手里的抹布却擦得格外仔细。

“爸,我来。“她怕老人摔着,伸手想去扶,公公却摆摆手:“没事,你去给男男检查作业。“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照进来,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洒了层金粉,像幅暖融融的画。

晚饭时,婆婆又在说会计证的事:“我看你也考不上,不如早点找个踏实活儿。“王艳丽刚要开口,公公突然放下筷子:“孩子愿意学,就是好事。想当年我想认字,还没人教呢。“他给她夹了块排骨,“多吃点,脑子才转得快。“

夜里,王艳丽在灯下刷题,公公端来碗热粥,里面卧着个鸡蛋。“慢点学,别熬坏了身子。“老人坐在床边,看着她写的会计分录,虽然看不懂,却看得格外认真,“我这辈子没啥大本事,就盼着你们娘俩好好的。“

粥的热气裹着米香,漫在小小的屋里。王艳丽想起刚嫁过来时,公公拉着她的手说:“进了这个门,就是一家人。“当时她还不信,现在才明白,有些亲情不用血缘牵绊,就像这碗热粥,不声不响,却暖得人心里发颤。

窗外的月光落在公公补了补丁的布鞋上,鞋头被踩得扁扁的,却刷得干干净净。她知道,只要这屋里还有灶台上的热粥,有老人沉默的守护,再难的日子,也能熬出甜来。

王艳丽的自行车刚拐进巷口,就看见公公蹲在院门口择菜。夕阳把老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手里的豆角在竹篮里堆成小绿山,沾着的水珠在光线下闪闪发亮。她捏着车把的手紧了紧,车筐里的会计教材硌着腿,刚结束的模拟考成绩不太好,心里像压着块石头。

“回来了?”公公抬头看见她,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手里的豆角往竹篮里一放,拍着手上的泥站起来,“今天给你留了好东西。”他转身往院里走,蓝布褂子的后襟沾着片菜叶,是早上帮邻居张婶摘黄瓜时蹭的。

王艳丽锁好自行车,刚进厨房就闻到肉香。灶台上的砂锅咕嘟作响,白气裹着排骨的醇厚漫出来,在窗玻璃上凝成小水珠。公公正往锅里撒葱花,手腕上的银镯子晃了晃——那是她去年用第一笔奖金买的,老人总说太贵重,却每天戴着。

“快洗手,”他掀开砂锅盖,排骨在奶白的汤里翻滚,“知道你今天考试,特意买了肋排,补补脑子。”竹篮里还躺着几个西红柿,红得发亮,是她最爱吃的沙瓤品种,公公总说“这闺女吃起西红柿,比孩子还馋”。

她的鼻子突然有点酸。上周模拟考砸了,回家对着错题本掉眼泪,婆婆在客厅跟人打电话:“不是学习的料,非要瞎折腾,浪费钱。”公公听见了,悄悄从里屋摸出个布包,里面是他攒的私房钱,硬要塞给她:“报个辅导班,咱不差钱。”

“爸,我自己来就行。”她想接过公公手里的汤勺,老人却往旁边躲:“你坐着歇着,累一天了。”他的手背青筋凸起,指关节有些变形,是年轻时在砖窑厂搬砖落下的毛病,可择菜、切肉却麻利得很,刀在案板上“笃笃”响,节奏均匀得像钟表。

男男背着书包从外面跑进来,书包带子在背后甩得老高:“爷爷,今天有排骨吗?”公公笑着捏捏他的脸:“就等你呢,快去洗手,你妈考累了,让她先吃。”孩子的笑声在厨房荡开,王艳丽看着公公往男男碗里夹排骨的样子,突然想起自己过世的爹——小时候她放学回家,爹也总把肉埋在她碗底,说“丫头长身体”。

吃饭时,公公不停往她碗里添菜,排骨堆得像座小山。“多吃点,”他看着她,眼神像看自家闺女,“考不好没关系,下次再努力。我这辈子没读过书,就佩服你这样肯学的。”婆婆在旁边撇撇嘴:“就她那小学学历,能考上才怪。”

“你少说两句。”公公把一个西红柿往她碗里放,“艳丽晚上学到半夜,容易饿,这个当水果吃。”红色的汁液顺着碗沿往下滴,在桌布上洇出小朵小朵的红,像极了她心里涌动的暖。

收拾碗筷时,她看见公公在厨房偷偷给她装饭盒,砂锅里剩下的排骨都码进去了,上面还盖着层米饭,压实了怕洒出来。“明天带单位吃,”老人把饭盒塞进她包里,声音压得低低的,“别让你妈看见,她又该念叨了。”

夜里她看书到十点,公公端着杯热牛奶走进来,杯子是男男用旧的卡通杯,上面的奥特曼缺了只胳膊。“喝点奶,睡得香。”他把杯子放在习题册旁边,目光落在“会计实务”四个字上,虽然不认字,却一个一个指着念,像在认真研究。

“爸,您去睡吧。”她抬头,看见老人鬓角的白头发又多了些,上次帮她修自行车链条时,还没这么显眼。公公摆摆手:“我再坐会儿,给你看着火,别熬太晚。”他搬个小马扎坐在门口,手里转着旱烟袋,吧嗒吧嗒抽着,烟雾在灯光里慢慢散开,像层温柔的纱。

傍晚回来,刚到巷口就看见公公站在院门口张望,手里攥着个塑料袋,里面是刚买的草莓,沾着新鲜的泥土。“今天赶集,看见这草莓新鲜,就给你捎了点。”他把袋子往她手里塞,手指被草莓的尖刺扎出个小红点,却浑然不觉。